今日天好,祝嘉鱼难得无事,便带着绿筝出门。
她没忘记自己到鹤陵来想做什么。
除了争取邱家的资源和宋绛眉这个盟友之外,她更关心的还是祝家绣坊能不能在这里开分号。
若是可以,到时候祝家不但能多一份进项,她也可以多一个消息渠道。
若说天下时局是一张网,消息就是每条线络连接的节点所在。谁能掌握到更多的消息,谁就能在将来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最近你和廖掌柜联络了吗?”主仆两人一边走着,祝嘉鱼一边问向绿筝。
绿筝点了点头:“昨日廖掌柜才送了信来,绣坊这个月所出的新品,已经按小姐说的份额清点出来了,这会儿想来正在路上。”
祝嘉鱼点了点头,转头挑开珠帘,往一家成衣铺里走去。
这已经是她们走过的第五家成衣铺了。
与绥平女子偏好深色衣裙不同,鹤陵城的女子,为了雅丽轻淡,在服饰的配色上更倾向于选择浅色。图样花纹亦是突出一个“雅”字,譬如雪压竹枝,雨打梨花之类的纹样,便深得她们喜爱。
幸好祝嘉鱼早已经从邱家女眷们平日里的穿着上摸出了这条规律,特地嘱咐过廖掌柜送过来的衣裙除了针法丝线的选择上不改之外,颜色和图样都要往“清丽”两个字上靠。
廖掌柜稳重,虽然这些年固于守成,没有进取开拓之心,但是祝嘉鱼交代他办的事情,他却也从未出过错,祝嘉鱼对他是很放心的。
她看过这家成衣铺的衣裳,心里有了大致的把握,便转身想去下一家,孰料却被人叫住:“祝小姐怎么匆匆来了便要有,莫非我这铺子里许多衣裙,你竟是没有一件看得上眼?”
祝嘉鱼回过头,循声望去,便见着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少女立于楼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少女襟前、袖口、裙摆处都用粉紫色的丝线绣了夹竹桃的纹样,枝叶缠绵,花朵淡雅,丝线应当是在加了魏菽草的沸水里泡过,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泽,并不喧宾夺主,但却引人瞩目。
祝嘉鱼目光上移,看见她清绝的眉眼,不由心下暗叹,好一副美人骨。
女子眉骨硬挺,鼻梁挺翘,脸型瘦削,一双眼寒浸浸望过来,便带了两分神鬼难辨的冷意,但她偏偏又生得纤秾合度,增一分,减一分,都有损她的韵致风情。
片刻的失神之后,祝嘉鱼收回心绪,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一旁的小二。
小二连忙道:“那是我们东家。”
祝嘉鱼颔首,而后再度望向楼上眉目冷冽的少女:“你知道我?”
少女下楼,行至她面前:“前不久在魏家出了好大一番风头的祝小姐,我知道你不奇怪。”
她环顾四周:“听闻祝小姐在绥平也经营绣坊,看来是我这铺子里的衣裙比不上祝小姐家中绣坊,这才让祝小姐空手离开。”
她在说这话时,眼神里也在暗暗地打量着祝嘉鱼,她早听说过祝嘉鱼这号人物,在魏家的事闹开来,更早之前。
那是三月的事情了,她铺子里的伙计去绥平城为一位客人送订单,回来之后她便听见他私底下在与旁人说,绥平城里也出了一个女东家,手段凌厉风行,与自家东家不相上下。
从那时起,她便暗暗将祝嘉鱼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一直想找机会见见她,奈何祝嘉鱼不仅是个生意人,还是邱家的表小姐,出入高门大户,她并不能轻易见得。
但好在,她终究是等到了。却没想到祝嘉鱼仅仅是在铺子里逛了两圈,便要离去。这下她还怎么坐得住?这才有了方才开口叫住她的那一幕。
“我叫顾和光,祝小姐,幸会。”
祝嘉鱼微微一笑:“顾小姐,衣裳很好,但我以为相比起好,合眼才更重要。今天约莫是缘分未到,说不定等下次我来,贵店中就有合我眼缘的衣裙了。”
顾和光闻言,抿了抿唇,虽然面上仍然没有什么笑意,但到底神情是松快了些,她点头:“那下次见。”
“下次见。”祝嘉鱼笑着道,转身出了铺子。
她不傻,顾和光对她有敌意,她也看得出来,之所以没有与她起争执,是因为她觉得将来祝家的绣坊,势必要在鹤陵城开起来,在没有根基的情况下,还是少与人交恶为好。
更何况顾和光对她的敌意并不深,只是正常地将她当做竞争对手来对待,祝嘉鱼想,倒也没必要太过针锋相对。
“回头你找个时间,去打听打听这位顾小姐。”走了一会儿后,祝嘉鱼这般吩咐道。
绿筝连忙应是,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我们还走吗?”
祝嘉鱼盘算了一下,城里有成衣铺共计三十多家,按照她们一天走五家的速度,不过七天便能走完,倒也不用急着今天这一天。
她挥挥手:“回去吧,明天再走。”
“啊……”绿筝苦着一张脸,半死不活地跟在祝嘉鱼身后。
两人回到邱府,从前院往春山居去,半路上却被人拦住,是邱维明身边的小厮:“表小姐,老爷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还请表小姐随我这边来。”
祝嘉鱼心底微诧,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端得一副淡然神色,对绿筝道:“既如此,你便先回去吧。”
绿筝福身退下,祝嘉鱼则与小厮一道,往邱维明所在的亭榭里去。
邱维明正坐在石凳上,在他面前则是一张摆了棋盘的石桌,棋盘上还未落子,只是黑白两盅棋子已经分放两边,显然是在等一个与他下棋的人。
不消说,这人便是祝嘉鱼。
她走过去,在邱维明对面坐下:“大舅舅是在等我下棋?”
邱维明微笑颔首:“你母亲自幼与我学棋,十六岁那年便能杀得我片甲不留,虽然她没机会教导你,但我想,你于此道的天资,应是与她一脉相承,不如陪舅舅下一盘?”
祝嘉鱼怔然片刻,抬眸,天真道:“可是大舅舅,我不会下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