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微闭双目,悠悠道:“当年汉家武帝原配嫡妻陈皇后,便是因妒恨武帝专宠卫夫人而行厌胜之术,后东窗事发,陈皇后便被武帝以‘惑于巫祝’之罪废了皇后尊号,又被拘禁于长门宫直至终老…”
环丹道:“皇后以身试法,右昭仪您务必把握时机。”
李氏缓缓睁了眼:“冯氏实乃蠢妇一个!倘若那厌胜之术当真可行,陛下又何须豢养将士令他们金戈铁马征战沙场?”
环丹道:“皇后意气用事,终将引火焚身,右昭仪您所计恶星之事果然奏效。”
李氏不无得意道:“吾与彭城公主内外同心,且那蠢妇自愿上钩,便怨不得旁人算计于她。”
环丹迎奉道:“右昭仪所言极是,若非皇后本就心存妒恨,又岂会不多做思忖?奴敢问右昭仪,您预备何时将此事上禀陛下?”
李氏示意环丹止了手:“陛下是何等样人物?倘若由吾亲自上禀,纵是陛下将那蠢妇绳之以法,对吾而言亦讨不得半分益处。”
环丹一脸茫然:“右昭仪,皇后倘若被陛下治罪,那凤位空缺,又有陇西公在前朝为您发声,您得凤位自是顺理成章。”
李氏道:“此事若由吾道出,陛下便知吾处处留心皇后言行,必令陛下认定吾乃处心积虑之人。皇后虽以射偶人行厌胜之术,那永合殿母女却未伤毫厘,毕竟冯熙尸骨未寒,陛下纵是知晓此事,许会念及旧情而宽恕那蠢妇。如此一来,吾非但不能将那蠢妇扳倒,还会让陛下厌恶于吾…此种挑怨速祸之事吾又如何行得?”
环丹垂首道:“奴虑事不周,若非右昭仪明示,定是料想不及。那依右昭仪之言,当作何打算?”
李氏略作思忖:“那蠢妇既以厌胜之术施咒,那吾让她得偿所愿便是…”
环丹疑惑道:“右昭仪可是要令左昭仪母女有恙?”
李氏笑道:“你倒是伶俐,一点便通。”望着几案上的那碗羊汤,她计上心来:“你且附耳过来,吾有嘱于你。”
李氏言罢,环丹连声应下:“右昭仪所计无遗,奴自是五体投地。”
因了南齐易主,朝堂混乱,元宏觉此为攻齐良机,便欲兴兵寿阳。
连日来元宏只在前朝商议出兵之事,并未往后宫而来。这日元宏同元澄与元禧一道议罢事,因了思念林禾母女,便着三宝为自己备辇欲往永合殿。
见三宝并未如往日那般闻言应下,元宏疑道:“缘何泄泄沓沓,还不快些为朕备辇?”
前日三宝已得了太医署医童来禀,温惠公主突现热症,且两日来反复无常,三宝本欲上禀,却因林禾遣吉祥前来劝阻而未道于元宏知晓。此时见皇帝欲往永合殿,便知不可再瞒,于是将温惠公主抱恙之事道出。
元宏闻言,自是恼怒三宝:“你如今倒是胆大如斗,公主病了几日亦不报于朕知!”
三宝跪地叩首:“陛下恕罪,左昭仪因知陛下劳心国事,不愿公主之事再惹陛下忧心,故而嘱了奴不让陛下知晓。”
元宏摆了摆手,示意三宝起身:“淑儿现下里如何?”
三宝道:“晨起陛下上朝,奴便往永合殿探望,听汪嫂说小公主热症时有反复…”
不及他言罢,元宏便道:“快去为朕备辇,朕去瞧瞧淑儿。”
入了永合殿,元宏顾不得示意迎驾众人起身,便奔内殿而去。梁世清已为元淑施针退热,见皇帝入了内来,一众人等忙俯身行礼。
近前搀扶林禾起身,瞧着她红肿的双眼,元宏宽慰道:“有朕在,淑儿定可安然无恙。”转过头望着梁世清,问道:“公主如何?”
“陛下,小公主之症当属温病。臣已问了小公主的两位乳母,她们都说小公主白日里随左昭仪在正殿,入夜便由她二人领回偏殿就寝,并无受寒遇风之机。”梁世清屈身作揖,“因公主由乳母们喂食,臣又查阅了她二人近日所食录档,亦未见食用之物有异…小公主之症着实来的蹊跷。”
元宏微皱双眉:“这些年来宫中凡遇皇子、公主抱恙,便由你亲自侍诊,无不恢复如常。朕要你倾全力为淑儿医治,不得再令淑儿受温病之苦。”
梁世清刚应下,便有内侍来报,右昭仪前来探视温惠公主。得了元宏首肯,李氏领了环丹一道入了内来。
向元宏行罢礼,李氏便走到林禾面前:“左昭仪,今日公主热症可消?”
林禾轻轻摇头:“凡太医令为淑儿施针,热症必退,只不出两个时辰便又反复。”
李氏道:“小公主出生未及两月,便要受这银针之痛,莫说左昭仪这个身生阿娘,就是妾,亦是心痛十分。”
林禾本就心疼元淑,闻言更觉心似刀剜一般,只因元宏在前,她吞声忍泪,只默默走到元淑床榻一旁,缓缓坐下。
元宏见状,就知她定是心痛不已,于是疾步行近前,劝慰道:“上天既赐了淑儿来做你我的阿女,便会护佑淑儿逢凶化吉,你亦莫要太过担忧。”见她微微颔首,又接着道:“朕这便往佛堂,亲为淑儿祈福。”
元宏言罢,李氏行前半步,垂首作揖道:“陛下,妾如今代皇后料理后宫,自前日得了温惠公主抱恙之讯,便擅自作主往佛堂为公主祈福祝祷,还望陛下恕罪。”
元宏颔首道:“你为淑儿祈福,朕岂会怪罪?只淑儿之症来的蹊跷,朕亲往佛堂求神佛庇佑,许可令她早日康健。”
李氏道:“陛下乃九五至尊,自是福泽深厚,有陛下亲往佛堂为公主祈福,莫说只这热症,纵是有何不净之物冒犯公主,亦可令小公主消灾解难。”
大魏朝人人笃信神佛,更是深信世间有妖魔鬼怪。李氏之言,让元宏忽觉心内一紧,只一弹指停顿,便开口道:“右昭仪言之有理,莫不是淑儿当真被那不净之物冒犯?”
得了皇帝传诏,大祭司便入了永合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