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本就为李氏所计,大祭司自是将温惠公主被人施了厌胜术之事禀于皇帝知晓。
元宏当即沉了脸来:“大祭司,这厌胜之术乃宫中大忌,你莫要抟空捕影,道无稽之言。”
大祭司垂首道:“陛下既来问臣,臣自当知无不言。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敢对陛下进妄言。”
元宏见林禾只怀抱元淑默默垂泪,心内只觉愧对她母女二人。深锁了双眉,他道:“大祭司,可知这厌胜之术来自何处?宫内亦或宫外?”
元宏之言正中大祭司下怀,佯作推算,便回禀道:“陛下,这巫咒来自宫中,应在永合殿东北方。”
后宫以徽猷殿为主轴,依次为供奉神佛的大佛堂、供奉先祖的永明堂、皇帝寝宫承乾殿与皇后寝宫椒坤殿,其余众妃嫔寝宫则分布宫城两侧。当初择宫之时,元宏将离自己寝宫最近的西侧永合殿赐予林禾居住。依大祭司所指方向,永合殿东北就是皇后的椒坤殿。大祭司方才言罢,殿内众人皆目怔心骇。
元宏本就笃信大祭司,且又爱女心切,闻言,他怫然而怒:“宣皇后往永合殿见朕!”
冯氏听皇帝传诏往永合殿面圣,心内一紧,便问传诏的内侍道:“可知陛下因了何故宣吾往永合殿?”
那内侍又岂敢言明,只小心回道:“奴在外殿侍奉,得了大监授意前来请皇后移驾永合殿,奴不得而知,”
冯氏满心不悦道:“你且退下,吾更了衣便往永合殿去。”
内侍垂首陪笑道:“皇后,陛下口谕,令皇后速速前往,奴斗胆请皇后此刻便移驾永合殿。”
冯氏一脸不悦,正要出声斥责,就瞧见萧氏摇头示意,于是强压了心火,冷冷道:“替吾备辇,吾这便随你同往。”
冯氏几人入了永合殿,瞧见大祭司与李氏亦在内殿之中,心内便生几分忐忑。
行罢礼,冯氏小心道:“陛下,不知宣妾前来所为何事?”
元宏瞧了一眼冯氏,冷冷道:“皇后身为诸皇子、公主嫡母,淑儿抱恙,怎不见你前来探望?”
冯氏如今虽失了治宫之权,宫内诸事皆报李氏示下,可这皇嗣抱恙之事太医署自是早已报了给她。她得了温惠公主染温病之讯,窃以为厌胜之术奏效,自是不愿往永合殿探望。
冯氏定了定心神:“陛下恕罪!妾因父亲薨世而忧伤致疾,这两日方才有所好转,妾唯恐病气过于温惠公主,故不敢往永合殿探望。”
元宏冷哼一声:“依皇后之言,是朕错怪于你?皇后所患何症,太医署可有侍诊录档?”
冯氏心内一怔,忙垂首道:“妾恐惹陛下忧心,故不曾宣了太医侍诊。”
元宏道:“哦?皇后平日里颇是珍爱自己,便是身有微恙亦着太医署前来禀报于朕,如今忧伤致疾却未上禀,朕竟不知皇后何时转了心性。”
冯氏知皇帝话中有话,忙伏身跪地:“陛下,妾所言句句属实,并无欺瞒陛下之意。”
元宏道:“并无欺瞒于朕?皇后可知淑儿缘何染疾?”
“陛下,妾这些时日在椒坤殿佛堂之内为父亲诵念经文,时有因悲伤过度而致头风发作之事,妾殿内众侍皆可为证。”抬了头,冯氏见元宏一脸愠色,忙又接着道:“妾身为公主嫡母,却未尽关切之责,妾有罪,求陛下宽恕。”
元宏目光凛凛:“你日日为太师诵经念佛,便该知佛菩萨悲天悯人,自会护佑良善之人!倘若有人假仁假义包藏祸心,莫说朕不能饶,佛菩萨亦会惩戒于他。”
冯氏心乔意怯,垂目道:“陛下所言极是!妾身为陛下嫡妻,理当为陛下整肃后宫,不容宫内生下祸事。”
元宏不怒而威:“子曰‘行端直则无祸害,无祸害则尽天年。’大祭司刚才对朕说,温惠公主乃因人下蛊施咒而染温病。皇后既有整肃后宫之意,那倒是与朕不谋而合。皇后既为后宫之主,那便以椒坤殿为先,逐殿搜索厌胜之物。”
不及冯氏作何反应,元宏已着三宝领了内侍监数十名内侍往椒坤殿而去。
冯氏万万料想不及皇帝会下搜宫之令,且以迅雷之势,一时间寒毛卓竖,跌坐于地。
延兴六年,因献文帝暴崩,先太皇太后为澄清天下,大魏后宫之中曾现搜宫之事。今日得了皇帝下了搜宫令,那些年长侍奉两朝的宫妇们皆心惊胆颤,眼瞧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李氏偷窥冯氏,见她面如土色,心内不免暗暗得意。
因李冲位高权重,其嫡女若非嫁入王族,便是为重臣宗妇嫡妻。故而李氏自幼便被李冲夫妇以王妃宗妇之准来教养,李冲更不时亲自授业,故而李氏阅典籍无数,上及天象,下至地理,无所不知,无一不精。因宫中历来哺育皇嗣的乳母们所进膳食之中不可加佐食之料,即便如食盐,亦是不可进。乳母们虽暗地里有所抱怨,可宫规祖制如此,亦无人敢有半分违禁之举。
太医署录档之中注明温惠公主乃温热体质,乔怀德偷偷窥之禀于李氏知晓。李氏遂想起在闺中之时见一典籍之上有载,凡妇人久不食盐与香辛之料,若偶然食下,便可令体生湿热。乳母们皆为壮年妇人,便是有了湿热之症亦算不得疾患,可元淑乃襁褓之婴,加之她本就温热体质,食下乳母奶水,定致病无疑。
那日李氏嘱咐了环丹,令她找了尚膳署署丞孟睿先,将温惠公主乳母们所进膳食之中加了少许食盐,又以香辛之料为她们烹煮羊汤。孟睿先如今以李氏马首是瞻,又知所添亦非毒物,自是应下。乳母们久未食盐,只觉羊汤鲜美,便是心知有异,亦不愿言明。
直至三宝领了众内侍自椒坤殿归来,李氏方才回过神来。
只见三宝疾步入了内殿,屈膝跪地,:“陛下,奴从皇后内殿寻得两具射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