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候元鸟至,二候雷发声,三候乃始电。”
冯氏于巳初一刻领宫内众女眷往徽猷殿前行春分祭拜之仪,又领众人往永明堂祭拜先祖,继而再往安息堂祭拜先太皇太后与贞皇后,待一应礼毕,已是午初二刻。
眼瞧着春分节气已至,温惠公主元淑亦满月多日,却未见林禾母女因了射偶人而遭遇不测。
大魏宫规,凡妃嫔产子不足百日不得侍奉君上,亦毋需每日往皇后寝殿问安。今日若非春分祭拜之仪,冯氏与禾亦未得见。今日相见,瞧着林禾非但无半分不适,反倒因了产后调养得当而气色上佳,冯氏心内愈发愤恨。
回到椒坤殿,萧氏正要为冯氏传午膳,却听她一脸阴沉道:“吾无心用膳,让他们退下,免吾瞧着心内烦躁。”
萧氏将冯氏自幼奶大,对她心性了解十分。见冯氏祭祖归来便生此无名之火,便知定是因见了左昭仪之故。萧氏屏退众人,奉了一盏热茶给冯氏,相劝道:“皇后,奴瞧着您这些时日寝不安席,食不遑味,若长此以往,恐有损凤体。”
冯氏恨恨道:“父亲过世已一月有余,那再醮之妇非但无灾无祸,如今反倒愈发狐媚了。”
星象之说本出自大祭司口中,且冯熙又是薨于温惠公主出生之日,纵是如萧氏这般老成练达之人亦是深信不疑。闻言,萧氏道:“善恶终有报,温惠公主既为恶煞之星,纵是陛下以她之名开窟镌佛,亦挡不住这星象天命之事。皇后您且耐心等候,左昭仪母女必遭现世报应。”
冯氏愠色道:“现世报?吾着婵梅寻了术士,制了射偶人,如今将近四十九日之期,仍未见她母女有恙,莫不是天不开眼!”
萧氏不知冯氏与婵梅有此一举,心内一惊:“皇后,您此言当真?缘何不早些告诉奴?”
冯氏并未瞧见萧氏已转了脸色,只冷冷道:“亦非举足左右之事,乳母何须在意?”
巫蛊之术源起远古,以咒射、偶人厌胜与毒蛊之事为主。自汉始,朝廷便有律令严禁此术。若因此术致人身亡,施咒者将被处以极刑,族中亲眷亦祸及流放三千里之外,且永世为奴。
此时知了冯氏以偶人厌胜之术施咒于左昭仪母女,萧氏已是胆颤心惊。“皇后,您纵是再恨左昭仪母女,亦不可以身试法啊!”
冯氏不耐烦道:“吾知你行事畏首畏尾,故不愿同你道明。”
萧氏道:“皇后,太师生前曾嘱咐于奴,令奴好生照看皇后,如今太师尸骨未寒,皇后便行此险招,太师在天有灵,当如何瞑目!”
冯氏不屑道:“覆水难收,吾既做下便是不惧!”望着萧氏,冯氏目光灼灼:“父亲乃三朝元老,却被那恶星母女陷害,以致命丧黄泉,更延误娷儿婚期。三年,三年之久又岂知会生何变数?自她入宫,吾忍辱求全,只为保冯氏一族荣宠不衰。如今父亲薨世,吾若不为父亲报仇雪恨,当这皇后又有何意?”言语之间,冯氏已落下泪来。
自先太皇太后薨世以来,帝后二人便貌合神离,尤这一年多来,纵是皇帝年节里依了祖制而留宿椒坤殿,可帝后却早已同床异梦。萧氏知冯氏心内苦楚,长叹一口气:“奴自知人微言轻,既皇后执意而为,奴只求皇后万万要将那射偶人收好,切莫被外人窥了他去。”
昌霞殿内,青烟缭绕,香气宜人。环丹为李氏燃了合蕊香,而李氏则歪于席榻之上,一副慵懒之态。
环丹接过宫婢所奉羊汤,进前小声对李氏道:“右昭仪,您刚才在徽猷殿外行祭拜之仪,这春日里乍暖还寒,您不如起身饮碗羊汤,祛祛寒气。”
李氏缓缓起身,端起羊汤饮下一口:“这中原之地的羊汤,肥而不腻,且无膻腥之气,较之以往食用貘炙更觉鲜美。”
环丹笑道:“乔太医冬日里嘱您多食羊汤,说是可健脾益气,温补肾阳。药食同源,您如今容光焕发,如粉装玉琢一般。”
李氏嘴角微扬:“这大半年来乔怀德为吾调养,倒算得上尽心。”正要再饮羊汤,便有近婢来报,浣衣监彩蓝求见。
彩蓝因当日于邺城行宫之时经李氏安插到皇后寝殿浣衣房内,时常偷窥皇后私隐禀于李氏知晓。到了洛阳宫,李氏独掌治宫之权,为将宫中人事尽握手中,她更是极尽拉拢各署署丞之事,就是这小小的浣衣监总领之职,李氏亦提拔了彩蓝以为己所用。
得了李氏首肯,彩蓝疾步入了内殿。彩霞行罢礼,李氏笑道:“彩蓝,你来寻吾所为何事?”
彩蓝垂首道:“若非急事,奴断不敢来扰了右昭仪清净。”
“哦?”李氏挥手屏退众婢,内殿之中只余李氏、环丹与彩蓝主仆三人。“现下里已无外人,你但说无妨。”
彩蓝抬起头,又环顾四周,确认屋内只她三人,便压低了声音,将方才在椒坤殿所悉之事道于李氏知晓。纵是李氏这等城府之人,闻言亦是惊愕失色。
几个弹指后,李氏定了心神,问道:“此事当真?你确定不曾听错?”
“右昭仪明鉴,奴怎敢在右昭仪面前打妄语?”微微抬头,彩蓝道:“今日乃因春分节气,奴依制领了浣衣监几位姊妹往各殿为皇后与众妃嫔送彩衣,以备诸位夜宴之时穿着。皇后彩服金贵,奴自是亲去奉于皇后。亦如旧年在平城时一般无二,待奴走到内殿窗下,无意间听到皇后与萧乳母所道之言。”
彩蓝话音一落,李氏便已失笑出声道:“真乃天助吾也!”
打发浣衣监彩蓝离去,李氏复又歪于席榻之上,只示意环丹以桴木为自己捶腿,微闭了双目不再言语。
环丹边为她捶腿,边道:“右昭仪,若依彩蓝之言,皇后便犯下大逆无道之罪,那凤位于右昭仪而言,岂非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