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卢却没有回应，他的脸色比维多利亚·巴托里更为难看，像是有什么活物正在他的肌肉中钻行。

一种锉刀磨骨般的痛楚爬上他的脊椎，双手的知觉逐渐麻痹，手肘上连接的肢体变得肥大而滑腻，最终化成了两只乌黑的触手，死气沉沉地趴在地面上。

“你这是……怎么了！喂！”维多利亚惊恐地看着他，又望了下易北河边的巫师塔，想要环住雅卢的腰把他抱起来。

如果她能稳定住14岁的身体，这应该不算是一件难事。但现在她力气太小，只是徒然地让雅卢再增一重折磨罢了。

怎么办！维多利亚慌了手脚，难道要赐予这个小巫师初拥的恩典吗？自己会不会被那个米诺陶诺斯（精灵神话里的牛头怪物）气得活活打死？

她还在犹豫的时候，雅卢异化的双臂发出了更邪异的变化，像是用无形的钝刀撕扯，一条条肉丝被硬生生地从还健康的大臂上刨出，像河底的水草一样迎风飘舞。雅卢咬紧牙关，从喉咙里流露出令人绝望的痛苦声。

“回去。”雅卢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维多利亚立即明白，丢下雅卢，果断地浮上低空，就要朝巫师塔飞过去。

“不用。”

黑色的荆棘从远方的街道上蔓延过来，像是铺开的一张地毯，然后在这地毯的尽头，荆棘们直立而起，纵横交织。

先织出一个粗糙的人型，在一阵模糊后突然变得清晰，混沌巫师奥德加扶着法杖，沉吟着站在雅卢身前，挥手止住了维多利亚求援的动作。

“本来不想管的，可我怎么就是还没离开呢。”

半精灵点评道：“单论魔法的造诣，我可远比不上雷纳德阁下，你要做好准备。”

他举起法杖，目光坚定，雅卢突然有了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在下一瞬间，法杖的末端突然变得尖锐，奥德加像一个叉鱼的渔夫一样，迅捷地向下一插，扎在雅卢已经触手化的右手上。

就像锉刀磨出的伤口上被撒上了盐和黑胡椒，抹上橄榄油，再用中火煎到七分熟那样，雅卢同时感到了加倍的痛感，以及闻到自己肉香味时，会诡异地生出的一种渴望和愉悦？

“真对不起，雅卢，我只会这种粗暴的解法。”奥德加的脸上露出一种微醺般的笑意。

法杖的杖尾活了起来，黑色的荆棘在雅卢的双手——按照现在的场景，更像是一对前肢——肆意生长，从那些异变的血肉中汲取营养，一点点地将它们完全替代。

最终，异变完全结束，黑色的荆棘们重组成了双手的形状，继而一阵模糊，雅卢的双手就那样恢复如初。只剩下仿佛幻肢痛一般的错觉。

“多……多谢。”雅卢趴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像是一个不慎掉入易北河的行人在向见义勇为的路人致谢。

奥德加摆了摆手，蹲在他面前：“不用谢我，这只是这个诅咒最简单的一次发作罢了。下次发作的时候，我可不会还在你身边。”

他站起来，略显羡慕地说道：“混沌诅咒可是个好东西，是直接用一系魔法的名字来冠名的诅咒。如果不考虑它接种的第一时间就会无声无息地杀掉宿主的话，它能折腾你好几年，直到最后，boom。”

“到那时候我就死了吗。”雅卢勉强地笑道。

“四年零七个月，我猜的，我只看过你这次发作，不太精确。”

“有治疗的方法吗？”维多利亚小心地加入话题。

“我没有，帕维也不会有。虽然雷纳德阁下在我们两个手下，都撑不过一分钟，但让我们试着解除一个他已经完成的混沌诅咒？做不到……”

奥德加突然撇了撇嘴：“……见鬼，他有那个人的遗产，还真做得到。”

半精灵伸手捏着下巴：“雅卢，不用多猜了，我有两条路给你走，第一条是——从此远离魔法，我在你身上种几颗魔鬼藤，每次的诅咒发作都会变成魔鬼藤的养料，只要我还没死，你就还能过完这四年零七个月。”

雅卢瞳孔一缩，难道自己这次密集的发作，和之前的两次变异施法有关？但是，第一种方法和等死无异，雅卢决定听完第二种。

“第二条，呵，九死一生，但如果是我、帕维，或者是伊芙，都会选这条路。”

雅卢猜到了他的意思：“反其道而行之？”

“是的，你必须全身心投入魔法，这会缩短你剩下的时间，也会让诅咒发作得越发频繁，但如果你的进度能超过那个加斯科尼斯家的姑娘，不，这是必然的，你必须要比她更强。

强到超过三法部里所有的巫师，把名字刻在魔法史上！到那时候，你的【命运】会发生质变，就像……一样，诅咒除了给你痛苦之外，再也不能造成任何伤害。”

奥德加双手激烈地挥舞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狂热。直到最后猛地刹车，隐去了一个名字，这才稍微清醒一点。

“这也太拼命了吧！”维多利亚说道，“喂，半精灵，你现在也就是一个外法部巫师而已，凭什么要雅卢大人去挑战这条路啊。”

“闭嘴，虚假的长生种，你们永远不知道时间的深度。别干扰雅卢的思考。”奥德加虽然【也就是】一个外法部巫师，但已经足以在气势上绝对性地压倒维多利亚。

雅卢身上的疼痛已经多数隐去，他站起来，挠了挠头：“虽然，应该抱着一往无前的意志去走，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奥德加阁下，第二条路，有人走通过吗？”

“有。”二人同时答道，然后维多利亚瑟瑟地退开，请奥德加解释。

“过去的魔导师里，有米开朗琪罗，他顶着石化诅咒，成为了土系的魔导师，最后活到88岁。至今还活着的魔导师——虽然教廷和公会都不认可他为魔导师——当属开普勒，他在绝望诅咒中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雅卢大概觉得，这两位都不是奥德加下意识差点说出口的名字，但至少，他们都是雅卢听过的名人，他似乎又多了一些勇气。

然而维多利亚插嘴道：“啊，开普勒我知道，就是那个家人被挨个诅咒致死，只有他自己孤苦伶仃的可怜人吗？”

她很快享受到了荆棘封口的待遇。

“那我该选择那一系魔法呢？”雅卢问道，“是我最有天赋的风系？还是精神系，或者以毒攻毒地研究混沌系？“

“很抱歉，没有你选择的余地。”奥德加摇头，“在你身边，能为你答疑解惑，帮助你登峰造极的，只有一个选项。”

他向远方的巫师塔遥遥一指：“命运序列，预言系。”

雅卢坚定的决心，昂扬的斗志，一瞬间，像是摔在了地上一样，出现了一丝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