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卢意外地发现，索布雷戴上一顶尖尖的巫师帽，再架起一片眼镜后，还真有一丝学者的气质。

“雅卢，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我就不刻意提醒你了。”

午前的书店里，牛头人一边翻一本破旧的笔记，一边慢吞吞地说道。

“我明白，随便让人吸血，或者不经您的同意施法，以及隐瞒我身体情况的事，我都不会再做了。”

索布雷愣了一下：“嗯，很好。那么，那个问题的答案，有结果了吗？”

“准备了几个答案。”

“说说看。”

“简单地说，这个世界的主流力量是魔法，我想要学习魔法，证明我的存在。”

索布雷点点头：“漂亮的答案。下一个呢？”

雅卢点了点桌上的笔记：“老师，我也做过考前突击，我有充分的动机怀疑，你指使我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为了给你自己争取复习时间。”

索布雷悄悄擦了滴汗：“有趣的答案，下一个。“

雅卢沉默了一会，后退一步，在沾满尘土的木地板上跪下。

倒不是说他是个会为了活命而摇尾乞怜的人，只是雅卢毫无来由地知道，从索布雷知道他身体情况的那一瞬开始，眼前的这个牛头人，必然会用尽一切来拯救他的生命。

为了对这份超乎寻常的付出表示感激，雅卢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要为我之前的想法道歉，老师。”雅卢说道，“在一天之前，我还觉得【为了挣一条活路】去学习魔法，是一种很卑微的思想。”

索布雷站起来，从柜台后探出手，把雅卢扶——或者说是提了起来。

“不用为想法道歉。”索布雷合上笔记，“跟我走吧，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诶，去哪？”

雅卢还没得到回应，就被索布雷丢到肩头上，颠簸着冲出了城市。

几分钟后，在满是土腥味的草坪上，雅卢觉得自己的胆汁都要吐干净了。

索布雷惋惜地摇头：“太弱了，太弱了。雅卢，还好你要跟我学的是预言术，否则你的身体都撑不住魔力的运转。”

“那倒未必。”奥德加从树荫下起身，从袖子里伸出黑色的荆棘，把雅卢扶起，“一块紧实的石头什么都装不了，身体越是虚弱，才能容纳越多的魔力。”

索布雷转过头对雅卢说道：“这人坏得很，别听他的话，他就是当年脑子里被混沌卵吃出了几个洞，才会信那帮疯子的学说。”

“帕维？我再确认一遍，我在这帮忙的前提是？”

“一个月，等雅卢的状态稳定了，我会为你的公爵效命一个月。”索布雷平静地说道。

“好，那我在这随时待命。”奥德加哼了一声，两根荆棘挂在树枝上，默默地荡着秋千。

“我们开始吧。”索布雷从背后解下命运之杖，握住槌头的那端，让它尽可能地更像一根法杖。

雅卢集中精神，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预言系法术不是都动静很小的吗？为什么要刻意远离城市？

“首先，雅卢，我提醒你，我要教给你的预言术来自于【放逐者】多里安，在你超越三法部之前，绝对不能暴露这个名字。”索布雷神情严肃地说道。

雅卢耸肩：“我知道了，就是说我们在魔法界里也是异端吧。“

这么看来，雷纳德代表的那种巫师才是魔法界的中坚，巫师公会一下子显得可靠了许多。

“但是，”雅卢又想起了雷纳德的教诲，“一个系的魔法还能有多大差别呢？我如果学会了您的预言术，和其他人的有何区别？还是说您要教给我的是一条从一级到九级的独有法术链？”

如果能原创这样的一条法术链，那不就几乎等于开创了一个新的系吗！

雅卢不禁有些兴奋。那样的话，这位祖师看起来很有能力，他留下的法术说不定真的能帮自己达到目的。

“喂，你在想什么，我要教你的，可不是【第十三法】那么危险的东西，普通的预言术而已！”

索布雷急促地说道，这很罕见，牛头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慢吞吞的，而在兴奋的时候也像是一头尾巴着火的公牛，唯独在提及【第十三法】的时候，生出了一丝雅卢也能看出的慌乱？

恍然间，雅卢猛地想起，雷纳德让他记得防备的第三种巫师，正是【第十三法】的巫师。

看牛头人的表情，自己要学的，不会真是这个比混沌法术和亡灵法术更加恶劣，人人得而诛之的【第十三法】吧。雅卢迷茫了三秒，随即坚定决心，今学当死，不学亦是慢性死亡，等死，死国可乎？

索布雷深吸口气，平静了下来：“因为多里安老师得罪了太多人，他的魔法体系确实被污蔑为【第十三法】，但我实话说，我们的预言术和那玩意毫不相干。“

雅卢随即明白了，不管第十三法本身是什么，它最重要的任务是当一个垃圾桶，把所有要受到主流倾轧迫害的东西丢进去就完事了。

要是教廷够狠，他们就能把开普勒、伽利略，乃至之前的哥白尼，布鲁诺一干人等全都打为第十三法的巫师，不过他们至今没有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他们不想遵循巫师公会的规则？

“话说回来吧。为什么我让你小心呢，因为多里安老师的预言术才是更真实的预言术，而其他的那些家伙，哼，约翰神父有一句话是没错的，十个预言家有九个该上火刑架。”

雅卢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里回荡起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索布雷扶了下眼镜：“我不是说他们无能，正相反，这一百年来，他们太有能力了，肆无忌惮地窥探过去和未来，为了名利和财富做出预言。就像一堆精力旺盛的顽童，拿着木棍不停地在池塘里挖开塘泥——试想！”

牛头人正说到最高昂的地方，突然道了声“稍等”，然后从怀里掏出笔记，把脸贴上去小声默读。雅卢一脸尴尬地站在旁边，几秒后，索布雷干脆照本宣科地捧读了起来：

“……不正是因为他们的贪婪，才会引爆累积了一个世纪的矛盾，让人类史的方向偏斜，帝国陷入无边的战火吗？所以，想要学习多里安一系预言术的年轻巫师，你必须在此起誓。”

雅卢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必须小心节制地使用预言术，尽可能地减少影响，还要巧妙地修复其他预言家造成的历史偏斜……“

“不。”索布雷摘下眼镜：“我们要用最大的力量来利用我们的预言，走完所有的名利之路，让其他的预言家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