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带着王亦姝去了姜敏那处。

姜敏果然是不知道王亦姝来了。见着他们，分别许久，两人又分别感叹，一个已经有孕，快要临盆，一个终于恢复自由，都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女人家，便是藏不住眼泪的。两个人便都落下泪来。秋儿用小手去抹王亦姝的眼泪，惹得王亦姝又哭又笑的。

卫昭也不打扰那二人说话，陪着说了一会儿，便说自己有些累了，就退了出来。

她回到自己屋中时，还颇有感慨。

想着凤隐的话，原来许多事情看开之后，心情便豁然开朗了。连姜晔这样的人，最终都嫩归于平淡，真是令她有些吃惊。

没一会儿古太医和另一个太医过来，一个来看凤隐，一个去看了姜敏。

古太医瞧了凤隐有所好转，许是很快就能醒过来了。别的他也没说什么。卫昭着人送了他刚走，便看到姜晔和姜安走过来。

姜晔很是恭顺的在他左后方，姜安走在前头。

以前都是姜晔见到姜安，趾高气昂的。知道姜善疼爱姜安，便一直想方设法的去害姜安。如今，姜安却已经称帝，姜晔却如此温顺，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事情的发展，真是常出人意料。

卫昭到了院子里，福了福身子，“见过七哥，见过二皇兄。”

姜安面色有些红润，眉梢间有些高兴的意思。

姜晔在，卫昭也不能完全放开。

姜安道，“皇嫂呢？”

卫昭回，“去十妹那里了。”

姜晔听了便道，“皇上，那臣弟也过去瞧瞧十妹。”

“嗯。”

姜晔便又与卫昭颔首一下，就由人领着去了姜敏的屋中。

姜安在院中坐下，又对卫昭道，“你也坐。”

卫昭便在他身侧坐了下来，看着姜安，笑道，“七哥有什么好事，便赶紧说吧，别卖关子。”

姜安道，“你怎么知道有好事？”

卫昭指了指姜安的眉梢，道，“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喜上眉梢！七哥，那欢喜藏都藏不住，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姜安便道，“前方来了捷报。”

卫昭精神一振，身板不自觉的挺直。

姜安道，“是皇叔那处，将失去的几处又给打回来了。”

不是秦羡。

卫昭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便又明眸闪亮，道，“是大好事。七哥该宴请庆祝一下，正好几个兄弟姐妹都在。”

姜安道，“好，便在你这翠宁宫一起用饭。”

卫昭撇嘴，“七哥请吃饭，怎么在我这里吃了。吃完，我还得让下人们去打扫。七哥十分没诚意。”

姜安有些无语，便问道，“那该去哪里？”

卫昭道，“这我可不好说，还得七哥做主。”

姜安道，“去坤宁宫如何？只是家宴，犯不着去大殿那处。”

卫昭眨眨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姜安一顿家宴，突然就搬到了皇后那处。

姜安以为她不愿，便道，“不愿去就不去，不用为难。”

卫昭摇头，“不为难。皇后张罗，定然让人放心。我们一起过去，也觉得有面子了。”

见卫昭不反对，姜安便命了小良子去坤宁宫传话了。

卫昭正喝茶，又听姜安道，“秦大统领也上了军报。”

卫昭抬眼去看姜安，满心期待。

姜安道，“与四哥交手过几次，有胜有负。”

卫昭嗯了一声，喝下一口茶，才说道，“这场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前线的那些将士们许是早就累了疲了，也想家了。”

卫昭的情绪其实有点复杂。一面，她希望这场仗打的越久越好，这样晋国的国力就会被消耗的更多，而同时也给了云鹤在北边壮大的时间。无论如何，对她的身份和立场来说，都是有好处的。可是她另一面却讨厌战争。战争便会有人死亡，那些人都是父母的孩子，妹妹的哥哥，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爹爹。一个人战死，一个家也许因此便毁了。长时间的战争，毁的便是千千万万的家庭。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找不到真正的支点和立场。所以她一边想知道那些消息，一边却不去想不去听。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些事情不是她能左右的，她改变不了。

姜安道，“兵部派了人送去了粮草。又在全国各地正在招兵。”

卫昭道，“七哥能做的都做了，他们会感念圣恩。”

姜安道，“我能做的不多。”

卫昭抬眼看着姜安，半晌没说话。

姜安问，“看我做什么？”

卫昭道，“我有种感觉。”

“什么？”

卫昭道，“我这话是夸七哥的，七哥听了不许生气。”

姜安看她，道，“不生气。你说什么都不生气。”

卫昭这才道，“七哥性子清冷，对许多事情都不大在意。倒不是说七哥无情无义的，只是就这个性子。七哥当了皇上，原先也还是这样的。对朝廷中的事情也不是很关心的样子。如今，七哥瞧着变了。变得开始关心这晋国的百姓，开始担心前方的将士。七哥听得进去一些话了，也愿意尽力做一些事情了。七哥你，越发是个仁君了。”

姜安定定看她。

卫昭忙道，“说了不许骂我的啊，也不许生气。”

姜安道，“没生气，更不会骂你。只是觉得，既然坐在这个位置，活这些载，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卫昭道，“七哥原来是闲的么？”

姜安深深望她一眼。

卫昭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开玩笑的，七哥莫当真。”

随即又道，“既然要做些什么事，便也趁早生个孩子吧。七哥年纪比我还大呢，倒是不急。”

姜安道，“尽力生。”

卫昭道，“我已经尽力了，劝你好几回了。你再不听，我也不敢再劝了。若不然，指不定又有御史台的人参我，说我管天管地，连七哥生孩子也管。”

姜安一笑，“他们不敢。”

卫昭抿唇笑笑。

姜安又问，“姑姑怎么样了？”

卫昭道，“烧退了，只是没醒。方才古太医瞧过了，只说应该快醒了。”

“不要太担心。”

卫昭点头，“我不担心，她舍不得我，自己会醒过来的。”

姜安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她十分担心凤隐。这话，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

没一会儿，王亦姝追着秋儿跑出来，见了姜安在，忙抱了秋儿行了礼。

后面姜晔和姜敏也跟着一道出来。

姜安倒是和善的让他们都入了座，又问了两句秋儿的事情。姜晔毕恭毕敬的回了，两个男人便再也无话。

一个太谨慎，不敢乱说话。一个是本来就话少，能客气的问两句已经叫卫昭意外。

卫昭想着，人都在她这里，这气氛也得靠她活跃一下。于是道，“方才七哥说了，请我们几个去坤宁宫吃饭。早早吩咐下去了，我们兄妹几人，加上皇嫂，便蹭七哥一顿饭。”

姜晔忙道，“这万万使不得。”

卫昭道，“二皇兄，你就别在这客气了。回了家，难道还不吃饭就走？如今七哥是主，我们蹭顿饭也是理所应当。到时都不要客气。我和十妹是有孕了，不宜饮酒，要不然肯定要让皇后将珍藏的好酒多拿几坛出来。白白便宜了二皇兄你了。”

姜晔拘谨的摆手，道，“永和殿下，我早就戒酒了。戒酒了。喝酒误事，再不敢喝了。”

卫昭和始作俑者的姜安心中都明白。当日他便是喝了酒，才被姜善在苏莺莺那里逮个正着。

都是些过去的事了，便不再提，只心照不宣罢了。

魏芙派了身边贴身的婢女过来请了，一行人便都去了坤宁宫。姜晔虽说戒了酒，可姜安席间敬了他，他不得不喝。

魏芙也敬他，他又喝了。

卫昭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己以茶代酒，姜晔给足她面子，又喝了酒。如此一来，姜晔便喝得多了。

这一醉，便哭了。一个男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什么话都没说，就是哭。

王亦姝觉得心酸，也没去拉他，坐在那里，偷偷垂泪，又擦了。

“爹爹……”秋儿到了姜晔跟前，伸出肉肉的小手。

姜晔看着秋儿，心情更是五味杂陈，便抱着他哭得更凶了。

他在哭什么，大家都知道。

如今时过境迁，他憋了那么久，哭还不让他哭一次吗？

卫昭偷偷去看姜安的神色，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不耐烦。卫昭想着，他和自己想的一样。姜晔他什么都不能做，哭一哭的权利还是有的。等酒醒了，又什么都过去了，还是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姜安又何必为难他呢？

倒是魏芙，主动去拉了一下卫昭的衣袖，道，“这么哭也不是办法。外头许多奴才呢，听了也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我也是替他考虑，毕竟有孩子了。”

卫昭想着魏芙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便对姜晔道，“二皇兄这又是喝多了，如今十妹有孩子，你与皇嫂恢复自由，咱们兄妹又在一桌吃饭，你这是开心的吧？可开心归开心，也不能一点不顾体面在地上就哭了。当心秋儿笑话你啊。”

王亦姝听出那话里的意思，上前将姜晔扶了。

姜晔也不是全然喝醉的样子，半醉半醒，借着醉酒就发泄了一下。如今哭也哭了，姜安没摆脸，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了。

他顺势由王亦姝扶着重新坐在了桌边，道，“喝多了，叫你们看笑话了。我就说我不能喝的，皇上莫怪，莫怪。”

卫昭打趣道，“今日算是见识了。日后再有这等场合，只能给二皇兄上茶，绝不给酒。求着也不给。”

桌子上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姜晔微窘，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卫昭看了眼前，恍惚像是一场梦。

她没想到，还能有今日那么多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