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卫昭醒过来头一件事便去看凤隐。见她还睡着，探过手去，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不似昨日那么烫了。

“小殿下昨儿个怎么睡在软榻上了？”笑儿端着水进来。

卫昭让开一些，道，“我怕我半夜翻动，扰了姑姑歇息。”

笑儿道，“小殿下待姑姑真是好。”

卫昭道，“你不知道她待我如何，我不及万分之一。这水打了，是给姑姑擦洗的吗？”

笑儿点头，“奴婢进来时，小殿下还没醒，便先打了水过来给姑姑擦洗一下。小殿下稍等片刻，奴婢一会儿伺候你洗漱。”

卫昭道，“辛苦你了，笑儿。你还得照顾两个人。”

笑儿笑着说道，“奴婢在学姑姑呢，对小殿下好，日后小殿下也得疼惜奴婢。”

卫昭看着她一笑，“你这丫头，天生便是惹人疼的。”

笑儿拧干了毛巾替凤隐擦了脸，又对卫昭道，“奴婢觉得姑姑像是退烧了，许是很快就能醒了。”

卫昭道，“的确是有所好转了。只不过也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拖得太久了，姑姑她太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了。”

笑儿道，“姑姑她都替别人考虑着，很少想到自己。若是当初，奴婢都不一定能陪着十公主一同被抓走。”

卫昭看了一眼凤隐，心中不减担忧。

笑儿替凤隐擦了脸，又擦了手，这才回身道，“小殿下稍等奴婢片刻。”

卫昭替凤隐掖好被角，出了里屋。很快笑儿伺候她洗漱，又命人端了早饭过来。

一顿饭没吃完，便听到有人来禀报。

来的人，让卫昭有些意外。

原是姜晔带着王亦姝来了。

他们自然是来看姜敏的。只是他们何时恢复自由了？

想着她曾经与姜安提过一回，也没了下文。姜安毕竟是皇上，那些事情，她提一遍也就罢了，不好一直追着问。

卫昭坐在那，那二人走进来，手边还抱着个孩子。

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姜晔将他放下来，说道，“去叫姑姑。”

那孩子便摇摇晃晃的走过去，要走到卫昭跟前时，便显得不大稳。身后王亦姝和姜晔着急要去扶，卫昭却先蹲下来将他扶住了，又摸了他的脸，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眉眼之间有点随姜晔，又有点随苏莺莺。小时候，那些传言是杜撰出来的。可如今大了些了，长开些，便是真的能看出来了。

姜晔显得有些局促腼腆，这孩子并不正大光明，好在一直他们被圈禁着，才叫他一直好好的活着，没有多少人说什么难听的话。

反倒是王亦姝上前一步道，“叫秋儿。他出生在秋天，便起了这么名字。先前父皇起的名字，不能再用了。”

卫昭点头，道，“秋儿生的可爱，随了皇兄更多。我如今肚子大了，不便抱他，可不是不喜欢他。笑儿，去将那边那一只玉如意取过来，送给秋儿当见面礼了。”

王亦姝忙道，“这可使不得。我们今日二人过来，便是来向你道谢的，原不想带着秋儿过来。可又怕他哭闹。希望秋儿没扰了小九你。”

卫昭刚要开口，姜晔却拉了王亦姝的衣袖道，“她现在是永和公主，父皇在世时便受封了的，不该小九小九的喊着。”

姜晔那份局促和谨慎，让卫昭有些刮目相看。想着当初他还是太子时，何等的意气风发啊。除了在姜善跟前，其余的人，他几乎是不放在眼里的。谁知道一朝被废，还被圈禁，如今不过有个王爷的身份，却任何头衔都没有。

想着他如今到了这个境地，一部分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另外也有她暗地里推波助澜的结果。原本觉得他十分讨厌，可如今看着，却已经讨厌不起来了。

王亦姝原本倒还得体自然，被姜晔这一提醒，反倒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卫昭道，“皇兄不必这么生分。再怎么样也都是自家兄妹。你们俩快坐下，我倒是忘了。”

说着又轻轻捏了秋儿的小脸，道，“身上一股子奶香味，真是好闻。可是还没断奶？”

秋儿大约有些怕生，往王亦姝身上贴，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娘……”

王亦姝便将他抱了起来，道，“还不足一周，刚学会走路，还不大稳，说话也是刚刚学会的，也就会喊，爹，娘……”

“快坐下吧，还得我说几遍？”卫昭笑着说道。

姜晔还是放不开，王亦姝见他这般，便道，“我们今日进宫来，本该先去叩见皇上的。但方才来时，知道皇上还在早朝也不便过去。夫君，要不你此时过去看看吧。叩见了皇上再回来，我们一道去看看十妹。”

姜晔点点头。见卫昭让他不安，见姜安更让他有些不安。

可既然已经如此，怎么样都得硬着头皮上的。

“那永和殿下，我就先告辞。”

卫昭道，“还是叫小九亲切些。皇兄先过去吧，一会儿再来。”

姜晔应了，退了出去。

姜晔这个男人不在，王亦姝反倒自在些。她抱着秋儿坐下，道，“你皇兄他被圈禁时真是怕了，而且先前出了太多的事。有段时间，他常噩梦，怕有人来杀他，所以又变的十分小心谨慎起来了。”

笑儿端过来茶，卫昭招呼王亦姝喝，又让笑儿拿了些小点心抱着秋儿去一边玩了。

“他还小，你当心着点，吃东西得好好看着。”秋儿倒是愿意让笑儿抱着，卫昭便又叮嘱了一句。

王亦姝见她交代的十分仔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卫昭这才又道，“小心些也好。安安稳稳的过着，也没什么不好。”

王亦姝点头，“我现在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踏实。不瞒你说，先前和他过着，总有着各种束缚。如今他什么都没了，我反倒安心了。像是那种平常夫妻，随意聊聊天，关心每天吃什么，再想着怎么带好孩子，日子倒也简单充实。更像是，像是人该过的日子。原来就是觉得被圈禁，哪里也去不得。又怕秋儿越大，他懂事了，会难受。可不曾想，皇上仁德，将我们的圈禁解了。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你，听说是你在皇上跟前提了的。”

王亦姝看起来是个十分温和的人，且身上一股子书香味。看到她，卫昭便能想到文锦。

卫昭谦和一笑，“我也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了。上一辈的事情，便停留在那处吧。”

王亦姝道，“你活的通透。”

卫昭只一笑。

秋儿转来咯咯的笑声，十分悦耳。两人的视线便被吸引过去，卫昭道，“看得出来，你十分喜欢秋儿。”

“他是我的孩子。”王亦姝道。

顿了一下，她又将视线转移到卫昭脸上，心想，她是知道秋儿的身世的，便又道，“我和王爷他成亲许多年了，一直没孩子。怎么样都试过了还是不行。后来我也不强求了，想着或许没那个命。再后来秋儿到了身边，我一心一意的带着，便与自己的孩子无异。他的母亲早就没了，日后我便是他的母亲。”

卫昭道，“虽说血浓于水，可是孩子也是能感受到情意的。”

王亦姝点头，“秦大统领与薛老夫人就不是亲生的母子，可我听说秦大统领对她十分孝顺的。”

卫昭道，“那也是因为娘她拿阿羡当亲生儿子的。将心比心，嫂嫂，秋儿日后也视你为母亲。”

王亦姝笑了笑，又十分慈爱的转头看了一眼秋儿。

王亦姝又道，“十妹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多亏了你了。当初她有孕，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其实也怪我和王爷两个人无权无势，让她没法依靠。知道她走，我一颗心一直悬着，总怕她出什么事。昨天有人去报了信，知道她平安回来了，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本来昨儿个我们就该来的，看有些晚了，便没过来。今天早上我们就赶过来了。王爷他，还特意拿出了一套以前的洗衣裳穿了。那段日子被圈禁，他连好一点的衣裳都不敢穿，生怕有人参他一本。他说，他这样也不会更惨了。只是怕连累了我，又让秋儿无人照顾。”

卫昭感叹道，“皇兄他懂事了，分得清楚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了。”

王亦姝含笑着点头。

卫昭道，“二皇兄许是被七哥留下了。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十妹吧。她还不知道你们来呢，许是知道这边事多，也没过来，便留在自己屋子里了。”

“也好。”王亦姝站起身，朝秋儿招手，道，“秋儿过来，娘亲抱，带你去见另一个姑姑。”

卫昭见着秋儿摇摇晃晃十分不稳的走过来，忍不住笑了，“小孩子真是可爱的惹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