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亲自点兵,将姜牧送到城门口。年轻帝王的眼中并没有多少波澜,他只是将他送到那里,然后说道,“皇叔,望你不负朕之所托。”
“微臣定竭尽全力。”姜牧叉手。
只竭尽全力,却不是那句定不负皇恩。
姜安坐了车回了宫中,姜牧骑在马上,马在原地打着转。他拉紧了马缰,神色似还有些期盼。
披风在风中飒飒作响。姜牧转头看去,那些目送他的人中,他没有寻到那一张容颜。
“待我走后,将这封信送进宫中交给柳太妃。”姜牧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了王府的管家。
管家接过来,那上面有他身体的温度,还是暖的。
“小的一定将信送到柳太妃手中,请王爷放心。”
“走!”姜牧转过头,手中扬起长剑,众将士听令与他一道出发。
“小的等候王爷平定叛乱,凯旋归来!”
管家的声音被马蹄声淹没。可离着不算远的姜牧还是听到了。
凯旋归来么?
他此去,是否能安全归来都是一个问题。
这一场仗,他并没有什么把握。
队伍里却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魏棠,一个是孟芷。
提出要出来打仗的不是身经百战的孟芷,而是一场仗都没打过直接连个新兵蛋子都不如的魏棠。
他意气风发在魏延跟前说了很多。实则孟芷知道,他是要向自己证明自己。孟芷便义无反顾的跟着他来了。
魏延拦不住老二,却拦住了老大。
魏驰比魏棠更沉稳些,且会些武艺。若是家中出人头去平定叛乱,老大魏驰首当其中。可被人拦下了。
魏棠说他有老婆孩子,关键是魏延年纪大了,必须有人照顾。
魏驰说他也能照顾。
魏棠却说他和孟芷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去了军中也有照应。这一点魏驰便比不上。
魏驰哑口无言。他不放心魏棠,却能放心孟芷。临行前,魏驰郑重其事的拜托这位弟妹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弟弟。
孟芷却笑了。
魏棠已经长大,再不需要她和家人的照顾。
只要给他机会历练,他会变得很强大。
皇宫内,有人进了悦仙宫,朝着主子汇报,“明王的队伍已经离开了京都城,一路向东。”
“知道了,退下吧。”
迎春姑姑摆了一下手。
待那人退下之后,她看向神情萧索的柳月仙,道,“娘娘若是不舍,怎么不去送一送?”
“送了又有何意义?叫他对我无牵无挂岂不是更好?”
迎春道,“此去,生死难料,或许便是诀别。毕竟,明王是娘娘真心实意爱着的人。”
柳月仙苦涩一笑,道,“爱?这东西在这牢笼之中早就被消磨干净了。在这宫里头谈爱,不是很可笑吗?我还有什么资格爱呢?姑姑,我不知道这些年到底怎么过来的?”
迎春握着她的手安慰道,“等那件事解决,娘娘也过一点自己的日子吧。明王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他一直在等你啊!”
柳月仙两边脸颊滑下清泪。
是啊,他一直在等着她,苦苦守着她。她终究是负了他。
——
公主府里到底是出了不大安分的。也难怪,他们在府中关了那么久,早就憋坏了。卫昭有言在先,李业又天天握着刀守在大门口,一段时间都没人敢动。
可他只是一个人,久了,他不松懈,旁人却有些厌倦了。
李业匆匆过来的时候,是个负荆请罪的架势。
卫昭因为没法下地干活,最近一些日子都是在屋中看书。原来的府上有不少书,虽然落了灰许久没人动过了,凤隐替她擦拭了,也都是新的。
她在院子里,抬眼见李业这么走过来,便知道事情不好了。
她放下书卷,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业道,“府里有个丫头出去了,到现在没回来。”
“几时出去的?”
李业道,“问了人,早上就不见她了。”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出去快四个时辰了。若真是憋不住,出去逛一圈,也该回来了。除非是出了什么事了。
“出去的人是谁?”
“珠儿。”
凤隐道,“是来了公主府买进来的一个丫头,一直在前院照看着。或许是想家里人,在家也不一定。”
“这丫头我有些印象,是谁买的?可知道她家是否在云都城?人不能就这么找不见了,得知道她到底在哪儿。”
凤隐道,“珠儿好像是笑儿做主买的,奴婢一直伺候在小殿下身边,没弄这事。”
“那你把她叫过来问一问。”
凤隐便立刻去了。
不一会儿便回来了,道,“郭副将那里离不开人,奴婢问了笑儿,就不叫她过来了。”顿了一下,道,“珠儿并非云都城人,也是先前避难过来的。爹娘过来的路上就病死了,剩了她一个,自愿卖了进来为奴为婢。我们刚搬进公主府,还却些人手,笑儿见她可怜,就将她买进来了。”
“这么说,这珠儿没有回什么家。那她如今还不回来,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正说着,有人匆匆跑过来道,“有人用板车拉过来一个人,好像是茶馆的掌柜的,如今就在后院呢。不过他放下板车就走了。”
“李校尉,咱们一起去看看。”
卫昭带着人走了过去,果然小门那里停了一辆板车。那上面盖着一块布,布下面躺着个人。垂下的胳膊上能看到一条条的淤青。那双手,一看便是女人的手。
卫昭提了一口气,吩咐道,“将布扯开。”
李业上前,直接将布掀开。凤隐倒吸一口凉气。
卫昭站在那里,静静凝视片刻。
那便是没回来的珠儿。看身上衣不蔽体,再加上那些淤青,不难想象她经历了什么。
李业稍稍检查了一下,回头道,“舌头咬断了。”
凤隐又是一惊。
“麻烦李校尉将人抬进来,姑姑,你和笑儿给她找身干净的衣裳换上。要走,也走得体面些。”卫昭的声音异常的宁静,宁静的让人有些觉得毛骨悚然。
李业按照卫昭说的办了。
珠儿的屋内,笑儿一边哭着和凤隐给她换衣裳。将她身上的旧衣裳脱下来,那些伤口就更加明显。尤其是身下,简直不堪入目。笑儿的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落得更加厉害。
凤隐毕竟年纪大了,眼泪并没有那么轻易。
她心中也疼惜这个姑娘,可她更担心卫昭此时在想着什么。
李业站在院子里,卫昭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她将匕首拔出来,锃亮的寒光,可见这把匕首的锋利程度。
“你带两个人去查清楚,这是谁干的。既然尸体能被找到,说明他是有恃无恐的。这件事一定有人看到。”
李业立刻应诺。
他从后院出去的时候,看到前院站了许多人。
那些人的神情都很统一,那是一种带着惶恐的恨意。
“我知道你们在想着什么?我们明哲保身不想惹麻烦,可是麻烦却招惹过来了。若我们一个大男人在外没什么本事叫人打死了也不冤。可那不过一个弱女子,被欺负成那样逼得她咬舌自尽,这本就不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小殿下说过,咱们并不怕事,一旦有事,咱们也可迎难而上。如今我们虽身在云都城,可也活的有骨气,有血性。我现在就要出去查清楚是谁害了珠儿,小殿下是一定会给她报仇的。你们看到了,小殿下不会为了自己而当缩头乌龟。现在谁愿意陪我一起去?”
前院安静了片刻,大家都还在消化李业的话。
危险真的来临了,恐慌是没有用的?
应该要拿起武器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先前卫昭将他们保护好,告诉他们不要出去。他们并没有在意,只是没办法要听从命令。如今这危险就在眼前发生了,才知道卫昭的话一点也没有夸张。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卫昭没有想着保全自己,不去招惹这个麻烦,而是迎难而上,要去为珠儿报仇。
可见卫昭是真的拿他们的命当命。这样,她才会真正的想要保护他们。可以保他们生,也会为他们死。
跟着这样像头狼一个的主子,他们不但不惧怕危险,反而觉得更有安全感。哪怕现在周围危险丛生。
突然大家的心,一下子都齐了。
“我去……”
“我去……”
“我也去……”
李业心中十分欣慰。
他扫视一眼众人,选了两个脑子灵活,又沉稳些的人跟着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