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的许多旧城虽然在晋国的管辖之内，可是晋国部属的兵力并不多。且这其中居住的百姓大多还是北齐人。是以云鹤和杨敬之的兵马到达时，很快得到了城内百姓的响应，没有多费力气的就收复了好几座城。

消息传到云都城的时候，在深宅大院里的卫昭都能听到外面的欢呼声。

卫昭心中也是欢喜的。离着光复北齐越来越近了。

可公主府里的人大多面色阴沉，那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云鹤攻下的城越多，他们就越会担心自己的命运，担心卫昭的命运。

或许那位云鹤钟意他们的小殿下也不可知。他们一路经历了许多事情，到时候云鹤娶了卫昭，卫昭一定会保住他们的命。

底下的人私下传着这些话的时候，却被李业给冷脸呵斥了。

“小殿下如今想着怎么护住咱们的命，你们却想着怎么把小殿下献出去保全自己。更何况，小殿下和秦大统领才是一对，你们再乱了人心，我先砍了你们。”

底下的人便不敢再说了。

李业心中也很慌。可他看到卫昭，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便心中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她不慌，事情就不会糟糕。

他跟了她没多久，这情绪却如此强烈，让他自己都不由得奇怪。

李业按照规矩，每日黄昏去见一次卫昭，将府里的事情汇报给她。卫昭需要知道这些人的心态变化，来对症下药。她不能一开始就用凤隐传的话，就把所有人安抚住。时间越长，人心越动荡。要保住他们，她必须一直清楚的知道他们想什么。

李业把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和卫昭说了，包括他自己说的话。

卫昭听了，道，“你做的很对。但你这话不是吓他们，真要有人再说这些话，你就真的把他砍了。用一个人保全其他人，这买卖划算。”

李业乍听之下觉得没问题。可等着他回身离开时，才回过味来。

卫昭那话意思若真有一日要用一人保全其他人，她会这么做。她让李业真的砍别人，不是觉得那人对她不敬。而是觉得那人在动摇人心。人心稳了，她在必要的时候做出牺牲，才能保全他们。

李业的心像被什么揪住，有些疼。

他握紧了钢刀，心中暗暗起誓。

除非有人踏着他的尸体过去，否则他决不允许别人伤害卫昭。

凤隐过来道，“你说那些话做什么？你也不是那样悲观的人。”

卫昭笑道，“只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也得先让他们有个数。后面的事情到底怎么发展，谁也说不准。谁知道这后来重新进入云都城的会是谁呢？”

几日后，卫昭一语成谶。

可眼下，日子还算安稳。

凤隐道，“今日那茶馆的掌柜的悄悄从后门送了些菜过来。他说许久不见小殿下过去，担心小殿下过得不好。”

想着卫昭要问，凤隐又添了一句，“按照惯例硬塞了银子。以他不收我们也不收来威胁的。”

卫昭眉眼一弯，笑了。随即又想起什么，道，“掌柜的以后过来，姑姑问问他城中的消息。我们如今在府中消息闭塞，还是要有个人给我们传递消息的。”

“奴婢已经说过了。”

卫昭失笑，“姑姑真是什么事情都想在我前头了。”

凤隐道，“他今日来与我说了些闲话。有些事情如小殿下想的一样。前些日子，那些守城的将士还算有些安分守己。这几日，却已经在城中横行霸道起来了。那林虎在街上还被他们的人打了一顿，说他这个国舅爷是北齐的耻辱。北齐还得靠着他们才能光复。”

卫昭不免有些愤愤，“这哪里都有些臭虫。云鹤走时应该留个像样的人管着，这一点他做的不周全。”

“都是跟着云大统领出生入死的，他许是也没怀疑。这种时候，怀疑是犯大忌的。”

卫昭只点头，又问道，“那林虎没事吧？”

“他没事。不是最怕死么？抱着脑袋让他们打了一顿，一声不吭的，那些人嫌无趣便将他放了。伤不重，不过好几日都不敢出府了。可见小殿下当时说的都是对的，这人突然有了权势，是有那种不知道怎么用，而乱用的人。”

“我也管不了这个。以后这种消息，就别告诉我了。我听了生气，还什么都做不了。”

凤隐点了头。

卫昭又问，“掌柜的有没有提到西境那边的消息？他认识秦羡，会对他的事上点心。”

凤隐道，“提了一嘴，只说西境那边不安稳，与西狄之间的摩擦不断，秦大统领一直还在那头。”

看来是要因为西狄的人来缠住秦羡了。可见，姜安也的确没有将他调走的意思。

卫昭倒不担心那些西狄人会把秦羡怎么样？他带的兵马都足，那些西狄人也不敢举所有兵力去对付秦羡。可他此时想着什么呢？

是否已经知道自己被困云都城的消息？

是否因为战事而有心憔悴？

卫昭叹出一口气，想起秦羡临走时那句勿念。

也罢，如今他们两相遥望，各自安好便好。

——

前线，秦羡的一员副将带兵击退了西狄的又一波侵袭。这些人惯于骑马，人也不多，带着大刀过来，若是占到便宜就继续前进，占不到便宜，看时机不对就立刻逃走。

底下的谋士早就看出来，这西狄人意不在打仗，而是要将秦羡拖住。

眼前这个情形，分明就是在为姜玉庭的谋反造势。可无奈，这股势力又不能小觑。谁知道他们哪一天，就成千上万的人打过来了。

秦羡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底下的人早已知道他的习惯，丝毫不敢松懈。

赵立翻身下马，匆匆朝秦羡的营帐走去。

赵立进营帐时，秦羡还在给人写信。他时刻关注着战况，也在等着京都城传来消息。可他等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他知道明王姜牧要出征，那底下的将士里头有不少是他提携上来的，已经能独当一面。但他总归有些不放心，正写了信告诉他们有哪些地方要注意。而且他还悄悄的调遣了手下的几千精锐秘密难移。若用不着他们，再悄悄回来。若用得着，那便是突然有力的伏击。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到时候立了功，功过相抵，也可保他们无事。所以其实他的营中剩的也只有不足一万人，对待西狄人也得小心应付，万不能叫他们看出其中端倪。

赵立进来，裹进来一阵风。

他叉手道，“属下这里有个不好的消息。”

“是什么？”这些日子的坏消息不少，他性子又沉稳，所以并没有什么波澜。眼睛不抬，手上的毛笔还在快速的写着。

赵立看一眼，然后道，“云都城被北齐人的重新占了，守城的县官直接被杀了，如今公主府也被围了起来。”

吧嗒一声，一大滴墨滴到了奏章上，污了一片。

秦羡终于抬眼看他，“她怎么样了？”

赵立道，“安好。”

秦羡的心稍稍松下来，又问，“攻城的人是谁？”

“云鹤。”

秦羡皱眉。

他离开京都，寻找云鹤的事情便被搁置。只是他没想到云鹤逃到了云都城。且以那么快的时间，便可召集兵力卷土重来。这一头蛰伏许久的雄狮是要开始怒吼了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的晋国简直就是腹背受敌。

赵立敏锐的看到了秦羡神色的波动，道，“属下愿带一队人马瞧瞧潜入云都城将小殿下救出来。”

“那里此时定有守军，你的一队人马攻不下来。”

“属下誓死也会将小殿下带回来。”

秦羡却没说话。

赵立依旧叉手低头，营帐中一片沉默。

半晌，秦羡终于开口，“她是晋国的公主。云鹤他现在不伤她，定是留她有用。且两国之战，不该累及弱女，我相信云鹤有这样的风度和大义。因他是个我能看得上的对手。”

赵立不解，“咱们不去救小殿下吗？万一……”

秦羡抬起眼皮看他。

赵立立刻噤声。

秦羡做出的决定，便没有万一。

秦羡虽然也担心卫昭，但他一来相信云鹤的为人，二来也对卫昭有信心。历经那么多事情，她有了足够自保的能力。

可万一……

如果真有万一呢？

秦羡吩咐道，“你多派几个人秘密潜进云都城，务必与她取得联系，且云都城的消息不能断。”

赵立应诺。

待赵立退出营帐，秦羡握着笔，迟迟没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