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靠在软榻上,一双眼睛睁着已经到了半夜。卫昭说了几次,凤隐都不愿离开,她便不赶了。
两人已经相依为命许久,卫昭知道她的脾气。
“此事若是云鹤所为,那秦大统领痊愈之后,终究要离开公主府的,到时候他们还会动手。”
卫昭道,“他若还要动手,我也拦不住。我不过是晋国的公主,拦得住北齐的人么?”
凤隐看了看卫昭,问道,“小殿下方才拦下了云鹤,就不怕他拔剑相向吗?”
卫昭道,“我没想那么多。姑姑,我只有一个念头,秦羡他刚刚死了母亲,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如果这个时候被杀了,那不是太残忍了吗?”
“这世上哪一天不发生残忍的事情?小殿下是舍不得秦大统领吧?你这一拦,是在拦住一个北齐人杀死晋国的大统领。”
“这道理我是明白的。我怎么做都不能让自己安心的。”
“可小殿下做的事对的。”
卫昭看向凤隐。
凤隐道,“当初秦大统领打下北齐,攻进云都,那都是实打实打下来的。他手底下也死了许多人。如今想要光复北齐,就应该也靠着北齐的将士们浴血奋战,一步一个脚印的打下来。而非这种趁着秦大统领落单,下黑手。这实在是不够磊落。若真这样,云鹤他们胜之不武,秦大统领他,也实在是死得窝囊。”
卫昭轻叹,随即道,“其实我方才一直想一件事。秦羡来了时间不长,但云都城里的许多人也瞧见他了。若云鹤他们在我与他单独相处时动手,其实胜算更大。我手无缚鸡之力,一定会让秦羡掣肘,而且他当时没有帮手,以一己之力,实难活下来。何况如今是在云都城中,他们更不必隐藏自己的身份。”
“奴婢猜想云鹤他们是不想伤害到小殿下吧。”
“我也只想到这一个可能。”
“你对云鹤有恩,他这样也无可厚非。”
卫昭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云鹤若是还要动手,我是拦不住的。”
“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凤隐走近些,将那披风给她裹了一下,道,“小殿下去别的屋子歇息吧。大统领最早哦也得明日一早才能醒来,小殿下这么耗着也于事无补。若真不放心,那奴婢留下来照料着。”
卫昭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到里屋秦羡咳嗽之声。
卫昭慌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果然见秦羡慢慢的抬了眼皮。
“你竟然醒了,大夫说你最早也得明日一早醒过来呢。”卫昭的欣喜之意全在语气之中。她更是没注意到自己眼眶已经红了。
“我身体底子好。更不想你的多担心,就用力醒过来了。”
卫昭笑着流下眼泪,瞪他一眼。
欣喜之余,卫昭没忘记笑儿关心的事情,问道,“郭仁和赵立呢?”
“我们散开了。他们的生死我不知道。”
分开可以增加彼此生存的几率。卫昭难以想象当时是个怎样殊死肉搏的情形。
“我明日派人出去找,你都这样了,他们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定然不会跑得太远的。”
秦羡艰难的点了头,随即道,“小九,喂我些水喝,喝得很。”
卫昭才反应过来。光顾着问郭仁和赵立,也没顾得上他。
她转身要去倒水,凤隐却已经走在前头,“奴婢去倒。”
凤隐很快倒了一杯水递给卫昭。
卫昭弯着腰慢慢的给他喂了,喝完又问道,“还要再喝一杯吗?”
“够了。”
凤隐在一旁又道,“大统领如今只能吃些流食,奴婢去熬些粥吧。这时候熬汤不太现实,明日一早买了新鲜的再给大统领熬。”
卫昭心疼凤隐一直陪她熬着,“姑姑别去忙了,叫别人。他们也睡得够了。”
“奴婢自己来放心些。小殿下不用担心。”说完便出去了。
卫昭叹息道,“这么大人了,一点也不听话。”
秦羡便道,“你也不听话。”
卫昭瞪他,“我怎么不听话了?倒是你,自己藏哪不好,藏在那水沟边。若是我没去地里呢?你若是不被人发现的话,你会死的。”
“你不是来了么?”秦羡还很虚弱,说一句话,便停顿了一下,“你不会忘了你的菜。”
“算你运气好。”卫昭说着竟又落下泪来。
“别哭……”秦羡伸手。
卫昭垂眼瞧了,忙止住,“胳膊上都是伤,别乱动。”
说完将他胳膊小心的放好,自己又用帕子擦了眼泪。
凤隐熬了粥过来,卫昭端了,也不敢去动秦羡,便只能一小勺一小勺的递到他嘴里,实在是十分细致小心。
凤隐在身后看着十分欣慰。
所谓患难见真情,大抵是如此的。
等喝了粥,卫昭便让秦羡必须歇下。她关了槅门,与凤隐出去。
无意识的打了哈欠,正要和凤隐说她要去歇会儿,却已经听到鸡鸣声。再看屋外,天已经亮了。
卫昭失笑。
凤隐道,“小殿下还是歇息一会儿吧。找人的事,李校尉可以去办。”
卫昭道,“我府里的亲卫不够多,还得防着云鹤过来对秦羡动手。你让李业去找赵觉。秦羡官比他大,他不敢不尽心。”
“奴婢这就去。”
“姑姑……”卫昭叫住她。
凤隐转头看她。
“你吩咐完李业也要去歇息。”
凤隐点头,“小殿下放心。”
说着便朝前去了。
卫昭自己去拿了个毯子,便在软榻上和衣睡下了。
卫昭的确是有些累了。秦羡两晚上没睡,她也是两天没睡了。睡得沉时,心里却还有一份惦记。所以外面有些响动,便让她醒了过来。
她怕有什么事,底下的人瞒着不敢打扰她。她赶紧起身,拉开门,果然见到院子里站了人。见她开门,凤隐头一个走过来道,“小殿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可是出什么事了?”
凤隐看了一眼李业,有些迟疑。
卫昭便道,“有什么事就赶紧说,不许这么吞吞吐吐的。”
李业便上前叉手道,“我们寻到郭副将了,但没有寻到赵副将。不过我们打听到有人看到赵副将策马一路朝西去了,应该是没有大碍。”
赵立虽然也没个正行,可做事却比郭仁稳当许多。他嘻嘻哈哈,却进退有度。此时一路往西,大约是去搬救兵去了。
既然还能骑马去搬救兵,那说明问题不大。那他们神色这么难看,一定是郭仁出事了。
“郭仁呢?”卫昭问。
李业道,“郭副将有些危险,属下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大夫瞧过了,说,说听天由命。他身上几处都伤及了要害。若能醒过来,也得休养一年。若醒不过来,便……”
“他人呢?”
凤隐回道,“在厢房那边。笑儿在陪着,可怜那丫头哭得快晕过去了。”
卫昭却叱道,“现在哭什么,人还没死呢?哭得让人心烦,也没什么用。叫她别哭,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凤隐给李业一个眼神,李业便领命下去了。
卫昭又对凤隐道,“叫那大夫什么猛药都可以用,郭仁他们身经百战,身体底子好。等人醒了,再慢慢养。不能现在就拿他当个病人治,一般的大夫都太保守了。”
“奴婢这就去。”
凤隐转身要走,却抚着头一阵晕眩,险些栽倒。
卫昭忙上前扶住她,“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头突然有点晕,现在已经好了。”
“姑姑,你去歇息。这里有我。我身边的人都不能有事,你得听我的。”
凤隐见卫昭语气十分坚定,便点了点头。
卫昭看着凤隐进了屋休息,这才自己亲自去看了郭仁。
卫昭过去的时候,笑儿看到她来,忙别过身子,就要掩着脸跑。
卫昭也没喊她,她肯定是担心又被卫昭训斥一顿,没有听她的话。
笑儿越是伤心,便证明她是真的爱上郭仁了。如果郭仁醒了,她就把笑儿许配给他。有时候感情这种事情就不能等,等得太久,就沧海桑田了。
她自己的感情加了太多条条框框,对身边的人也会这样想,总觉得这样是为了他们好。可现在看起来,人和人就是不同的。有些人求着长相厮守,有些人只求眼前。若是相爱,便想着就要在一起。感情这东西,最后也会散了,褪了,何不趁现在这时候,跟着自己的心走呢?
卫昭举步进了屋子。满屋子都是血腥味。
郭仁他躺在那里,看起来的确比秦羡还要严重。
他或许吸引了很多的主力,才给秦羡杀出一条希望的路。
她把先前让凤隐传得话告诉了大夫,那大夫先前有些迟疑,可看了卫昭,觉得一个女子尚且有这等魄力,他还犹犹豫豫的做什么?当下便写了一副药方,让身边的人去抓了药。
转而又问,“那位醒了没有?”
卫昭道,“半夜便醒了。说了话,还吃了东西,又睡下了。”
大夫捋着胡子点头,“那看来是没事了,好好养着。他们这些人身体强壮,好得快。”
“他的身体也好,你一定将他治好。”卫昭指了指郭仁。
大夫应了。
外头来人告诉卫昭,说秦羡醒了,卫昭便又过去瞧秦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