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业扛着秦羡上了马车,几人匆匆回了公主府。
路上卫昭已经先替秦羡瞧过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她没有药材,只能暂时帮她止了血。
等进了城,卫昭让李业去找大夫,并且大致给他描述了秦羡的症状,让大夫可以直接带着药过来。
秦羡躺在床上,止血的纱布用了一块又一块。大夫忙着敷药,累得出了汗。
卫昭和凤隐等在外头,一言不发。
“怎么就大统领一人?小殿下可曾看到别人?”笑儿匆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声音再低,也掩盖不住她的担忧。
卫昭显得十分沉稳,让笑儿险些以为她并不担心秦羡的伤势。
卫昭对她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现在他昏迷不醒,我也给不了你答案。你耐心等着,他醒了,我头一个帮你问你想知道的事情。”
笑儿张了嘴,还想说什么,被凤隐拉着出来了。
凤隐道,“你别在这添乱。小殿下看起来冷静得很,但心里头也乱的很。只要秦大统领醒了,你想知道的,小殿下一定帮你问。”
笑儿点了点头,随即道,“小殿下她真的很乱吗?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凤隐道,“她呀,习惯将自己的情绪都藏在心里了。她也不能乱,需得保持头脑清醒。她若乱了,旁人便没有主心骨了。你快去吧,督促着厨房再烧热水。”
“嗯。”笑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卫昭。
她跟着卫昭的时间不长,好像才开始慢慢了解她。
收回视线,笑儿去了厨房。
大夫从屋内出来,走到卫昭跟前,态度十分恭敬。
她来了云都城数月,云都城的百姓都认识她了。原先因为她是晋国的公主身份,有些人不大待见她。后来知道了她做的事情,又见她久了,逐渐都改观了。家国之间的事情,他们想埋怨,想恨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他怎么样了?”
大夫回道,“伤口比较多,但好在都没伤及要害。他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我已经用过药了,若是快的话,明日一早便能见他醒过来了。只不过醒过来,他也十分虚弱,需得静养些日子。”
“有劳。”
“我留下些药,让人熬了,每日三副喂了。还有外敷的药……”
“都给我吧。”
“好。”
“今日之事,不可对外说。”
大夫忙应了,“我不会乱说的,公主放心。”
大夫便将药都给了卫昭,卫昭让凤隐拿了银子,送了他出门。
凤隐重新回来,卫昭已经到了里屋。
她看着还昏迷不醒的秦羡,不发一言。
察觉到凤隐过来,她微微偏头道,“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都不要将事情传出去。他在外是被我们用马车带回来的,外头的人应该都没看到。”
凤隐点头,问道,“小殿下是怕那上他之人还会再来?”
卫昭道,“那些人伤了他那么多处,定是要他死的。不为他,咱们将人带回来,如果不保密的话,恐怕公主府也会遭殃。”
凤隐正了神色,“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待凤隐离开之后,卫昭继续看着秦羡。
她猜到是谁动的手。
真是他的话,说明他们很快也会有别的行动了。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杀他是最容易的了。一共只有三个人而已,杀了他,晋国如同断了一只臂膀。给他们省去了多少的麻烦。
若她真的为了北齐能复国,她现在杀他,也是最好的时机。
他现在受了伤,提不动剑。他现在晕倒着,对她更没有什么防备。
她现在能杀了他,杀了他,就为北齐的光复扫除了一个巨大的障碍。
卫昭盯着他,手不由去握靴子里别着的那把匕首。
那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只要是出门,便要带着匕首。即便是不出门,那匕首也放在她的枕头底下,以防随时有什么危险。
她将匕首握在手中,看着秦羡。
骁勇善战的骠骑大大统领,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堪一击。超准那心脏的位置,狠狠的刺下去,他的血会涌出来。
对外她完全可以说,他死在了那场不知名的暗杀中。身上多处伤痕,有一处刺中了要害。这样他的死,就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依旧可以倚仗姜安的力量回到京都城。
可,下得去手吗?
那是她自己心中承认爱上的人啊。
她从没奢望过,两个人可以抛开一切,走到一起。可她后来也再不曾想过,她要亲手杀了他。
不是不想,是心底真真切切的不舍。
要下手吗?
为了北齐那么多惨死的将士。
虽然惨死,可是两国交战,有多统领士是无辜的呢。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下场,谁也说不上是枉死。
卫昭的心从没有这么乱过。在杀与不杀之间来回摇摆。
“小殿下……”急切而又低沉的轻唤让卫昭吓了一跳。
手中的匕首险些掉落在地,她猛然回头。
凤隐已经进来,见到卫昭手中的匕首,顷刻间明白她的意图。她也不问,将那槅门关上,低声道,“云鹤来了。”
卫昭皱眉。
凤隐继续道,“他以云鹤的身份过来,被李校尉拦住了。李校尉认出了他,更不能让他进来,此时与他在纠缠。”
“李业不是云鹤的对手。他拦不住他。”
“云鹤知道秦大统领在公主府?”
卫昭道,“姑姑,你怎么知道云鹤是为了秦羡而来?”
凤隐一惊,道,“奴婢只是一瞬间的反应。他不是为了秦大统领而来?”
卫昭一笑,“若不是,又是为了什么呢?”
凤隐心思一转,道,“若是,难道秦大统领是云鹤……”
“我出去应付他,你在这照顾他。”
“小殿下……”凤隐唤住他,“你要拦下云鹤吗?”
卫昭的答案会是什么呢?她猜不到。
凤隐连自己的答案都不知道。若是为了北齐,秦羡死在云鹤手中,那是对北齐有利的事情。可出于私心,凤隐又想将卫昭交付给秦羡。
她都这么矛盾,更遑论卫昭呢?
卫昭顿了一下,道,“他真要死,也不能死在云鹤手上。”
说完,便举步走了出去。
凤隐心中暗叹,到底是舍不得啊。
若是舍得,方才那把匕首就会毫不迟疑的刺下去了吧?
卫昭刚走出房间,进了院子,便见云鹤已经过来了。
身后的李业执着钢刀追上来。
“李校尉,你先退下。”卫昭说道。
李业道,“小殿下,此人来者不善,恐对小殿下不利。”
“没关系,他不敢在公主府伤我。”卫昭的眼神淡淡的落在云鹤身上,没有丝毫惊慌。
李业虽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握着钢刀退出去几步。
“你如何来了?”卫昭问他。
云鹤抿紧了嘴唇,只凝视着卫昭,半晌没有说话。
“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云都了,没想到还在这?莫不是在筹谋着什么?”
云鹤又凝视了卫昭一会儿,这才开口,“府上有人受伤了吗?”
果然是他!
卫昭心中并无意外,虽然得到了求证,可她也早已猜到了。
“有个亲卫今日下地时不小心用锄头伤了自己的脚背,流了不少血,这算吗?”
“小殿下……”云鹤走近一步。
“你再靠近,便是我的闺房。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
云鹤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小殿下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将你带出来,带到这里,我留下来,我所做的每件事,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不是你要教我做事?”
卫昭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云鹤本就不善言辞,一时间被她噎住。
卫昭又道,“我听闻云大统领名声在外,为人十分磊落。带兵打仗,从不背后使阴招。云大统领的名声,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如今,还是如此吗?”
云鹤盯着卫昭看了半晌,然后拱手道,“打扰了,告辞!”
转身便要走,却被李业给拦住。
“让他走。”
李业将钢刀收了回来。
待云鹤离开,卫昭对李业道,“你现在知道是我将他带了出来,若是想升官,可以告发我。”
李业却叉手道,“如今在云都城,你便是属下唯一的主子。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小殿下的安危,其余的属下一概不管。”
“好。让手下的人这几日轮流值班,不可松懈。以防有人闯进来。”
“是。”李业叉手应诺。
云鹤出了公主府,走到前头,拐弯进入一个巷子。那里早有人候着他了。
“人在公主府。小殿下将她护住了。带人硬闯,还是如同先前一样,等他离开再行动?”
那人回道,“不可伤她。”
云鹤道,“她猜到是我们动的手。”
那人回道,“她很聪明。”
云鹤点头,“她已经通过了我们的考验,的确不能再伤她。我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不可伤她。”那人说完,粗粗的喘着气。
“先撤吧。或许我们不该动手。有个人提醒我以前的样子,竟让我有些惭愧。”
那人没说话,随即二人消失在夜色中,只依稀能看出来其中一人身形魁梧,走路一瘸一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