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秦羡果真是没有好好休息。
卫昭就躺在他身侧,听着他的呼吸便知道他没睡。可她没拆穿。他到底是个人,去世的那个又是他这世上最亲的人。他再坚硬的心肠,也不能一两日便将这事过去了。
她知道,他会自己好起来。
且更加坚强。
他们之间这次相见多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卫昭翻过身,手搂住了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背上。
第二天一早,卫昭和秦羡一同用了早饭。连着两晚没有好好歇息,秦羡的面色看着不大好,可整个人还是很有精神。行军打仗多年,几日几夜不睡觉是常有的事。
他们过来本就没带什么细软,郭仁和赵立早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笑儿在一边站着,拿眼去偷偷看郭仁,再没了先前灿烂的笑容,眼中多是不舍。
郭仁看到她的模样,想上前去安慰,却又没动。
卫昭送了秦羡出了屋子,便道,“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走吧,一路顺风。”
“你若是想去玩,便过来。”
卫昭觉得这话有些想笑,那边境之地有什么好玩的,她又不是没去过。但她笑不出来,只嗯了一声。
秦羡没有再多的话语,大步走在了前头。
郭仁和赵立也跟了出去。
三人骑了马。
赵立拉了马缰,见郭仁也拉了,便道,“人家在门缝后面看着呢,你不去道个别?”
郭仁却目不斜视,道,“不道了,省的她有念想。”
“你不是喜欢人家吗?你也一直想有个媳妇。”
郭仁道,“幸亏那话没说出口,说了就要负责任了。我突然明白过来了,我们这从军的,四海为家,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什么时候又打仗了,命保不齐就没了。她还年轻,我不耽误她了。她那性子,是能找到更好的。”
赵立哑然,实在是没想到这番有情有义的话能从郭仁嘴里说出来。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郭仁吗?”
“滚一边去。”郭仁白他一眼,策马跟上秦羡。
赵立无奈摇头,道,“这世道变了,连这种浪子都便情种了。活该单身啊!”
说完,便也挥了鞭子跟了上去。
那三个人说走就走了,卫昭还有些恍惚。因为秦羡的到来,她已经忘记了她现在身处云都城。可他们一走,卫昭这才反应过来。
可恍惚的不止她一人。
她在屋中自己煮茶,便见凤隐拉着笑儿过来。
卫昭抬眼,见笑儿垂着头,有些不解。
凤隐拉着笑儿更近一步,道,“你有什么自己与小殿下说。”
笑儿继续垂着头不说话。
凤隐叹息一声,道,“还是奴婢来说吧。这丫头舍不得郭副将,哭得伤心,想随人家一道去。”
卫昭微微一愣,随即将手中的茶具搁下,道,“笑儿,你是这样想的?”
笑儿咬着嘴唇点头。
“抬起脸看着我,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笑儿便抬起脸,一双眼睛肿的和核桃一样。她看着卫昭道,“奴婢想去找他。他不能就这么抛下奴婢就走了。”
卫昭道,“你可知道他去的哪里?那是西境,且不说那里有多苦寒,他在军中根本是顾不上你的。那里也不许有女眷,你一个人去了,也不见得能见到他。你这样也愿意去?”
“奴婢愿意。奴婢想着,若是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跟他相守在一起。奴婢即便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可他总能出来见到奴婢的。”
卫昭的视线落在了凤隐身上。
凤隐对笑儿温言道,“你年纪轻,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管。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不能什么都不顾的。他若是想带你走,便可以在走之前就向小殿下求了你。当时大统领也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可他走了,要么对你并非有情,要么便是他考量的更多,知道不能带你走。既是如此,你此时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笑儿道,“他喜欢我,我能感受到。”
“那他就是为了你们两人好,选择了不带你走。你应该给他一些时间去考虑这件事。这种事情,不是脑袋一热就能完成的。他若有担当,就会替你考虑你的,你们的将来。再等等吧,他考虑好了,若是来,你便可以跟他走。若是不来,便趁早将他忘了,也别乱想别的了。有小殿下在,还能给你找个不错的。”
凤隐的话句句在理,笑儿平日里拿她当长辈一样尊敬,且她也不是个不听道理的。她站在那里细细想了一下,便吸着鼻子点了头,“我听姑姑的。”
凤隐松下一口气来,去看卫昭。
卫昭朝她浅浅一笑。
“快下去洗把脸吧,这样子瞧见了,还以为小殿下欺负你。”
笑儿点头便退下了。
凤隐到卫昭跟前坐下,道,“年纪轻有年纪轻的好,虽然懂得少,但忘得也快。等过些日子,见到了年轻郎君,就会将郭副将给忘了。”
卫昭不由一笑,“姑姑年轻的时候也十分风流?”
凤隐赧然,道,“小殿下别拿奴婢打趣。”
卫昭笑出声,将煮好的茶递过去一杯,道,“很少听姑姑提起年轻时候的事,我就胡乱猜了。”
凤隐道,“奴婢很小就开始跟着皇后娘娘,没什么风流韵事,小殿下怕是要失望了。”
“我不信。”卫昭看她,“谁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姑姑年轻一些的时候,我就看着十分好看。更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标致的美人。那时候姑姑就没看上的人?说出来我可不信。”
凤隐一笑,端了茶杯抿了一口茶,“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也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小殿下当成故事听也是索然无味的。”
卫昭见她不愿说,也不再追问了。
——
到了傍晚,卫昭仿佛秦羡没来过一样,她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扛了锄头,去下地了。
秦羡告诉她,地不用再刨了,每日过来浇点水。等一段时间,可以施点肥。不过那活太脏太臭,让手下的人去就行。
卫昭还是扛着锄头去了。
她忽然明白过来,她不是非要那块地长出多少菜来。她其实就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干,让自己不要太想他。
她下了地,竟发现有些种子已经发芽要破土而出。不过两三日,真的就要发芽了。秦羡果真还是会种地的。
本来是要刨地的,看了那茁壮成长的小生命,竟有些不忍了。
她便提了桶要去打水,准备按照秦羡说的浇点水。
“小殿下,这活叫李校尉去吧。那条沟下去虽然不算陡,可还是有些滑的。”凤隐忙快步走过来你说道。
“不用,我自己能去。这些事非得自己来做,才算是真正自己种的菜。”
凤隐劝不住她,便跟在她后头。
走了几步,卫昭转头止了她,“姑姑就别去了,我年纪轻,走路稳当。姑姑就在这等着我就好。我不逞能,就提半桶。”
凤隐只好停了脚步。
卫昭便提了裙裾往那边走。
在地头尽头,有一条大沟。有勤快的农夫挖了些阶梯,走下去倒还方便。
卫昭便提着木桶走了下去,每一步走的都有些小心。
她到了水边,弯下腰来,将木桶放进去,提了水。正要起身,突然见有人全身是血的站在自己跟前。
卫昭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一仰,就要摔进沟里。
那人将她一拉,卫昭便直接压在了他身上。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像是晕了过去。
卫昭忙从他身上起开,退后几步,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惊魂未定。
李业和凤隐已经闻声赶来。
“小殿下……”
二人的视线同时看向那躺着晕倒的人。
“那是谁?”李业已经拔了刀。
“等等!”卫昭扬手止住。
她慢慢的走近。
凤隐忙喊住她,“小殿下当心危险。”
“没事。”卫昭继续走近,然后弯下腰,用手将那人脸上的血抹了一下。待看清脸时,大吃一惊,“是秦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