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和卫昭乘了马车去了皇陵。
凤隐先下了马车,又扶着卫昭下来。
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卫昭再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凤隐用帕子擦了她的眼泪,“好孩子,人都会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那么伤心了。”
卫昭便点了点头,两个人走了进去。
如那掌柜的所说,此时这里并没有人看守。
卫昭记得,以前在宫中时,每年都要陪同父皇母后过来祭拜一次。那时候,这里重兵把守,十分肃穆。
可如今,那被人肆意挖掘的坟墓就那样摆在眼前。早已失去了当年的肃穆,而显得十分萧条。
卫昭与凤隐一步步走进去,很快便寻到了属于她的父皇母后的陵墓。
说是厚葬,其实有些牵强。只不过是一处坟冢,完全没有皇家该有的威严和高贵。但在那时候兵荒马乱,秦羡能将她父母这样入葬,已经算是厚葬了。
亡国之君,即便秦羡不杀,也难逃被秦羡带回京都城的命运。到时候,若姜善仁德,尚会给他们一处宅子,让他们安然终老。可若是姜善不仁义,那他们便会像是供人观看把玩的物件一样,饱受屈辱。
她的父皇和母后恩爱有加,又是一国之君,尤其她的母后,倾国倾城之姿,若有人看上,那之后简直不能想象。所以他们不会想过那样的日子,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他们的选择,和她一样。
买了些香烛纸钱,卫昭跪在跟前。
两行泪落下。
那时候她得知父皇母后双双而亡,以为是受辱而死,又听闻里边的人到处都在找她。她便逃出宫,几乎没有用太多的时间考虑,卫昭一路到了城楼,然后从上面跳了下去。
如果当初没跳,真的会如同掌柜的所说,秦羡会善待她吗?
她不敢想。
她只知道,当时秦羡哪怕军法再严,也有人偷偷在那里干坏事。她看到了自己身边的宫女被一个将士欺负,最后直接投井了。
那些人又在疯狂的找她,她想不到别的,她不能那样受辱,绝对不要那些肮脏的人碰触她。所以她选择高贵的死去,一尘不染的死去。
到现在,她跪在父皇母后的跟前,再回忆以前,仿佛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只是这场梦,实在是太长,太痛苦了。
“当着你父皇母后的面,奴婢有几句想劝一劝小殿下。”凤隐说道。
卫昭起身,道,“若还是那些话,姑姑就不必说了。”
凤隐叹息一声,道,“小殿下想要一己之力复国,实在是太难了。奴婢更在意的是你自己,小殿下也应该在意的是你自己。能够重来一次,小殿下不该辜负皇后的心愿。这复国也是只能放在你之后的。小殿下,你听奴婢一句劝。”
“你看到了吗?云都城的百姓虽然过得不好,可他们没有什么怨言。连一个掌柜也都知道,弱国注定是要被人欺负的。没有晋国,或许还有西狄。小殿下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呢?”
“可我是公主啊!姑姑!若我只是个老百姓,我也不会再有什么幻想。可我是公主,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孩子,我姓卫。我若什么都不做,我便辜负了这个姓氏啊!姑姑,没了这点念想,便不如叫我去死了吧。”
便是这姓氏,将她牢牢的给锁住了。让她无法正视心中的感情。便是这个姓氏,让她和秦羡之间,隔了山,隔了水,隔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出身就已注定的事情,她要如何更改呢?
凤隐心一惊。
到底是劝不住啊!
那就只能一直陪在她身边了。
“皇上和皇后一生恩爱。死后同穴,或许也没什么遗憾了。他们在这里,无人打扰,一定过得很宁静。”顿了一下,凤隐道,“小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卫昭点点头,用袖子掩了掩眼角。
“日后若还有机会复国,再好好将这里修缮一下吧。”
“这事暄太子也会上心的。”
卫昭道,“姑姑,他如今已经是北齐的皇上了呢。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那个野心来复国。”
凤隐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暄太子先前便不是个心有沟壑之人,论见识学识都是不及小殿下的。当时皇上在皇后跟前还开过玩笑,不如将这皇位传给小殿下。”
卫昭失笑,“父皇那是太宠我了。我是个女儿身,如何能继承皇位呢?”
“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女帝的。”
卫昭道,“姑姑你真是越说越没个边际了。我当个公主还行,若真是当皇上,迟早都累死了。也知道,我在哪里也坐不住的。”
凤隐失笑,“那是小殿下不需要担那份责任。真要是当了女帝,小殿下定然比谁都认真的。”
“姑姑,可别在父皇母后跟前说这些话。他们若是当了真,姑姑岂不是把我坑惨了?”
凤隐笑笑,随即搀扶着她出去。
路上卫昭又道,“姑姑,你知道吗?今日过来看他们,虽然触及伤心事,可我心头又有些开心。总算是知道了父皇母后是怎么走的,我想他们一定很平和。而且他们没有受辱啊,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这件事是有秦大统领的功劳的。”
“或许吧。谁知道,是不是他拉拢人心的方式呢。你可别当他是吃素的,心眼也是多着呢。”
凤隐深深看她一眼,道,“让小殿下承认秦大统领的好,还真是不容易。”
卫昭莞尔。
凤隐分明注意到,她说起秦羡的时候,眼中的光是柔和的。
卫昭又道,“绾绾跟了我那么久,我都不曾告诉她我真实的身份。若是她还活着,我定将她带过来看一看,告诉她,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凤隐道,“谢博士说过,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绾绾她如今也是一颗星,她一定在天上看着小殿下呢。”
卫昭扯了嘴角。
走了几步路,凤隐拉了卫昭的衣袖指了前面。
卫昭看过去,那上面赫然写着容华公主的名号。
卫昭道,“那是我的坟冢,我好好的活着,看着,有些奇怪。”
凤隐道,“当初也是秦大统领将,将……”
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卫昭道,“是他。他说他看到了我从城楼上跳下,然后将我的尸体给收殓了。”
“那地方瞧着有些不同。”
卫昭不解,“有什么不同?”
“没瞧见跟前开了好些花吗?想必秦大统领怜惜小殿下当时如花似玉的年纪香消玉殒,所以还种了些花。倒是有心。”
“我若真死了,也看不见闻不到的,净做些没有的事情。何况那都是些什么花?一点也不好看。”说完扭头往前走了。
凤隐无奈摇摇头。
二人重新上了马车。马车驶出去一段路,便从一颗大树背后走出来一个人。那人盯着马车良久。这才转过身。
卫昭有些留恋,便推开车窗,朝皇陵看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远去的身影。
只见那人身形高大,走起路来,却是一瘸一拐。很明显是左腿落下了病。
难道是他?
卫昭微微一动,可已经离得越来越远了,她无法确定。
“小殿下,怎么了?”
卫昭重新在车厢内坐好,道,“方才大约眼花,好像看到了一位故人。想一想也不大可能。”
——
信使带了卫昭的书信出了云都城,一路策马朝京都城而去。可就在半路上,马儿突然受了惊,前蹄扬起,那人从马上摔下,头撞在了一颗树上,晕了过去。
有人悄悄走进,将他的背囊取了下来。仔细打开看了,只找到一封书信,一些干粮,还有一些碎银子。
那人将里面的东西拿给旁边的人看。
那人举着火把看了一眼,然后将其中的那封书信拿了过来,又从腰间取出另一封信,随即道,“将这书信放回去吧。”
另一人将书信接过来,重新放进背囊,又给他弄好系在了信使的身上。
“他没事吧?”
那人凑近摸了一下信使的后脑勺,道,“没受伤,几个时辰后就能醒了。”
那人嗯了一声。然后借着火把的光,将那封书信打开来看了看。
言辞都很积极向上,但细细看了,又觉得好像有苦难以说出口,反而叫人更加心疼。
倒像她一贯的作风。
那人将书信看完,随即对着火把,将那封信一把火烧了。
“咱们走。”
两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不久后,信使醒过来。头还有疼,他用手摸了一下。随即又警惕的去看自己的背囊,打开来看了看,好在东西都还在。
他看旁边的马儿还在吃草,心中庆幸,这马没有受惊而跑远。
他过去牵了马,翻身上去,又赶紧策马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