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上午接见了这里的县官。这地方本也没什么事宜，那县官虽然远在云都城，但自卫昭来了之后，也打听了她不少事情。得知她与姜安关系匪浅，便料想卫昭早晚有回去的一日，便想趁机过来巴结一样，好让他以后能高升离开这地方。

这县官言语之间的意思，卫昭也不是听不明白。不过是不冷不热的见了，就让他回去了。

用了午饭，卫昭便写了一封信，让凤隐找个人送回京都城。言辞间并无抱怨之意，多是她如何能适应这里。又盼望姜安一切都好。如此，才让姜安看了更为心疼。

等凤隐将事情办妥，再折回来时，卫昭便道，“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

凤隐应了，去取了斗篷给她披上。

“小殿下想去哪里转转？这地方小殿下最熟悉不过了。”

卫昭想了一下道，“我想去看看父皇母后。”

凤隐神色阴郁下来，“当初奴婢走的早，并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后来在何处。”

“去打听一下吧，总有人会知道的。”

凤隐点了点头。

二人出了公主府，在一家茶馆跟前坐下。

卫昭道，“我记着这家茶馆一直都有，竟没有因为战火而关门。”

凤隐道，“奴婢倒是不知道这家茶馆。”

“母后不爱出宫，一直在宫内，你侍奉左右，自然也没有出来的机会。倒是我，以前喜欢往宫外跑。”

凤隐一笑，仿佛还能看到那时候生活在云端的高贵小公主的模样。

掌柜的过来道，“二位贵客要喝点什么茶？”

凤隐道，“将你这最好的茶来一壶吧。”

掌柜的刚要走，卫昭便问道，“春茶可到时候了？”

那掌柜的回道，“今年冷的时间长，往年差不多该有春茶了，今年估计还得再过个一月。到时候小店进了春茶，贵客再来喝。”

卫昭浅浅一笑，应了。

掌柜的便去沏茶了。

不一会儿便端着一壶茶，两只杯子过来。

卫昭记着他这里有个店小二的，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脸上一直带着笑，客人点了什么茶，都会高声吆喝一声，是以她印象很深刻。

“掌柜的怎么都是亲力亲为，也不找个伙计？”

那掌柜的见没有生意，也就拉了张凳子坐在了一边，说道，“这年头，能养活这一大家子就不错，哪还能有钱请个伙计？”

说着，叹息一声，“你瞧瞧，我这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呢。早上到现在也就你们二位两个客人。这城里的人，如今能养活自己就不容易，谁还有多余的银子来喝茶呢？”

掌柜的说到这里，便打开了话匣子，“哎，说起来，以前咱们云都城多繁华啊。这里的人喜欢附庸风雅，很多人都好喝点茶，我以前的生意是真好啊。以前我还有个伙计，天天忙得十分开心。后来战火起来了，他倒是有一腔热血去参军了。我也不好拦他，后来听说战死了……”

掌柜的说的时候，红了眼眶，“才十七岁啊，就这么没了。后来，这云都城便是满目疮痍，许多人都逃走了。剩下的人就留在这里，勉强维持生活。这晋国也派了官员过来，可谁也没有心思来好好治理，就想着当几年赶紧升官走人。晋国的皇上对咱们这也不重视。这里离着京都城那么远，又原来是北齐的地界。总像是个后面捡的孩子，谁会真的心疼呢？”

凤隐看了一眼卫昭，知她听了心里一定难受，便用手轻轻的拍了她的手背。

卫昭便又问道，“当时晋国的军队攻进城的时候，掌柜的怎么没逃出去？”

掌柜的回道，“我当时一家老小，也想着要逃走的。可是上有父母身体不好，根本走不动。索性，就紧闭了房门，想着要是死，就一起死吧。可后来听说，那攻城的秦大统领说了，只要不反抗，就绝不杀。尤其是无辜百姓，更不能动。听说他手底下有个人看中咱们城里一个姑娘，动了歪念，被秦大统领知道，当场就砍了头，后来就没有人敢滥杀无辜了。”

卫昭抿了抿唇。

她不知道这件事，是应该感谢秦羡，还是应该痛恨他。

凤隐趁机问道，“那后来攻入皇宫之后，宫里头的人怎么样了？”

掌柜的说道，“宫里头许多人不都提前跑走了吗？可皇上和皇后却不远走，说是要和自己的百姓在一起。倒是咱们的太子，早早被一群贵族拥立着先逃走了。后来秦大统领带人进了宫。听说打开宫门的时候，咱们的皇上和皇后已经死了，好像是自尽的。秦大统领便将他们二人给厚葬了，葬在了皇陵。还吩咐底下的士兵，宫中金银财宝可以拿，但不能动死人的心思。说挖皇陵，动人祖坟，那是缺德的事。是以那皇陵被完完整整的给保存下来了。听说后来，又带了宫里的舞姬回去献给晋国的皇上了。”

卫昭微微垂首，她此时才听闻自己父皇母后的归宿，有些黯然神伤。

可她强忍住了眼泪，没让自己哭出来。

此时又听掌柜的感叹一声，“可惜了，咱们的容华公主。那么小，就这么没了。我记得，我还见过她几回呢。对了对了，她还来我这里喝过一回茶。只那个时候，她身份尊贵，我是近不了身的。沏好了茶，交给她身边的人递过去的。”

掌柜的说起的时候，脸上还有些骄傲的神色。

他又说道，“容华公主走时给了我一锭金子，那可是我一年才能挣到的钱。多闪联的人啊。哎！其实按着秦大统领的为人，定会善待容华公主的。”

凤隐有些不服气道，“听你说这些话，好像这秦大统领很好似的。可毕竟是他带着人攻进了云都城，你们就一点也不恨他？”

掌柜的摇摇头道，“咱们就是个老百姓，没有那些国仇家恨的念想。这国家强，别人就不会欺负你。你如果自己国家弱，还能埋怨别人来打你？这好比咱们的小孩之间打架，谁人高马大的，谁就不挨打。这挨打的，若只会哭，也不会叫人同情。这秦大统领虽说带人攻了进来，可那些是国家之间的战事。他若不来也还有旁人来。若是换了旁人来，指不定咱们这些老百姓更没好日子过。我只是个老百姓，说的道理也很浅薄，让两位见笑了。”

卫昭道，“掌柜的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单从秦羡的立场来看，他的确已经做得很好了。只她是个北齐人，有时候没办法将这件事如此客官的看待。

她也是个人。

卫昭又问道，“如今这皇陵还有人看管吗？我想过去瞧瞧呢。”

那掌柜的打量她一下，突然道，“你该不会就是前几日刚过来的那些永和公主吧？我实在是眼拙。我就想着，这云都城里有些什么人，我是很清楚的。没见过你这么贵气的人呢。我这脑子，这才反应过来呢。”

说完，又拘谨了一下，要给卫昭行礼。

凤隐忙将他拦了，道，“小殿下就是出来想喝口茶，你不必拘礼。该说什么该干什么，与平日无异。”

掌柜的连忙哎，哎了两声。

随后想起卫昭方才的问题，说道，“说起皇陵啊。秦大统领在时，反而无人敢动。等他们走了，有一阵子，还是有人看管着。可后来，那些看管的将士也要吃喝，这里的县官没什么油水i，只是拿微薄的俸禄，便不会管他们了。久而久之，他们也就走了。结果，咱们云都城里有些人饿的没有东西吃了，便动了心思去盗皇陵了。盗了好几处呢。后来被人出来制止了，但如今也已经面目全非了。小殿下要去看，肯定是比不得以前的气派了。”

“你说后来被人制止了，是何人？”

掌柜的说道，“云都城里在去年来了一拨人，很是神秘。平日里也不知道他们干些什么事，具体是什么人咱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后来有人去挖皇陵时，本那些人给当场杀了，头直接悬在了城门上好几日。之后再没人敢去了。”

卫昭与凤隐喝了两口茶，凤隐付了银子。

掌柜的一看，忙道，“小殿下，这银子多了，不必这么多的。”

凤隐道，“你做些生意不容易，就收下吧。何况你今日与我们说了那么多事，就当是谢你了。”

那掌柜的赧然一笑，便收下了。

掌柜的见他们要走，便道，“你们这是要去皇陵看看？要不要我给你们带个路？”

卫昭一笑，“不用，我认得路。”

说完，便上了马车。

那掌柜的见马车走远了，还有些不解。这新来的晋国公主，怎么还能认得北齐的皇陵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