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忙完了政事，出去走了走。

天还有些凉，身边的太监给他披上了披风。转过身来给他系带子的时候，姜安便想起了那远在云都城的小九。

她走时，给他系了带子，那时候笑靥如花。可他看着着实心疼。

她不过是个女郎，还很年轻，她又是个公主。若是他早有能力，她应该过得无忧无虑，不必这么坚强。

再等等吧。

他一定找到合适的机会让她回来。

自此之后，就在自己身边，再也不用为别的事发愁。

姜安举步往前走，在御花园里散步。

身后跟着许多宫娥太监。

大家保持着一定距离跟着，噤若寒蝉。

他看到一处凉亭，依旧还能想到当初两人在那说话的场景。

自她走后，每个她曾走过的角落，都能想到她。

历历在目。

姜安走到凉亭那边去。

身后的人觉得在湖边，风大，可没有人敢阻止。这位新帝从一开始就给人一直难以靠近的感觉。虽然他还没有发过火，还没有下旨杀过人。可身边的人就是怕他。他身上仿佛带着一股与身俱来的冷意，让他们这下奴才就是怕。

姜安坐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姜牧便过来了。

姜牧来找姜安，听说他来御花园，便也寻过来了。

他看到他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了。许多事再耽误，便成定局了。

“微臣见过皇上……”姜牧要跪下来行礼，被姜安拦了。

“皇叔不必客气。”

姜牧便谢了恩。

“皇叔找朕有什么事？朕在这里想起来有一次被父皇责怪，当时皇叔也在。”

原来他在想那件事。

那时候他因为和卫昭见面，被姜晔告状。那时候他在和姜善下棋，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微臣还记得。小九她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在云都城安顿下来了。这孩子韧性强，到哪里都能过好的。”

姜安的神色柔和了一些，道，“是啊。总有人要害她，她都靠自己好好的活下去了。她，实在是过得不容易。”

姜牧对姜安和卫昭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但他始终觉得，他们只是兄妹之间趣味相投，所以走的近些。

趁着姜安此时想着卫昭，姜牧便道，“微臣今日来是为了柳娘娘一事。”

姜安便收回神思去看姜牧。

宫里头关于那些先帝妃嫔安置的事宜他还没来得及去看，总觉得也不必太绝情。他正准备这几日与魏芙说了，便将那些事定下来。

姜牧便道，“先帝在时，曾答应过让柳娘娘出宫。先帝已经驾崩，微臣觉得这件事怎么样也得得到皇上的恩准。”

柳月仙也是一个妃嫔，去留实在是不必惊动姜牧特意过来说一遍。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去专门找过姜善了。

姜安微微一想，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柳月仙对姜善一直很冷淡，他大约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毕竟还是在宫里，他也不必将此事点破，拂了先帝的面子。

姜安道，“她是小九的母妃，且这事父皇生前已经答应过，朕也没有异议。只要柳娘娘她自愿出宫，皇叔就可以将她带出宫去。希望皇叔能够善待，让柳娘娘一生顺遂。”

姜牧忙应下了。

他明白，依着他和卫昭的关系，这柳月仙即便是留在宫里，日子也一定很好过。只是她被禁锢的太久了，姜牧想早早的带她离开这里。

有了姜安的恩准，姜牧心头大石落了下来。

他忙谢了恩，然后离开，脚步也变得十分轻盈。

姜牧迫不及待的去了悦仙宫，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柳月仙。

那么多年了，他终于又等来了这样一个机会，来弥补他们之间的遗憾。

可当到了悦仙宫的时候，发现那门是紧闭的。

他在门口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

迎春从别处过来，手上捧着一些丝绸料子。

见到姜牧，便屈膝行礼。

姜牧道，“她呢？”

迎春道，“娘娘知道王爷来找娘娘为了什么事，娘娘的意思是王爷还是请回吧。”

姜牧有些不敢相信，道，“她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我回去？她当真知道本王为了什么事来的？”

他今日才算确定的求到这件事，他不相信柳月仙这么快就知道了，且这样就拒绝她了。

姜牧不顾迎春，又去敲门。可里头还是没有反应。

姜牧有些急了，便一脚将门给踹开了。

屋内柳月仙端坐在桌边，神情漠然。

“仙儿，你为什么不愿见本王？”姜牧走过去，到她跟前，压制住了怒气，又柔声道，“皇上他同意了，同意你出宫。咱们这就出宫去，你在这里的日子总算是结束了。”

柳月仙看着他，摇摇头，“王爷，我不能和你一起出宫。”

“为什么？”从柳月仙嘴里亲口说出来，姜牧依旧很难相信。

“王爷。你我早已不是原先的我们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年轻的女郎，你鲜衣怒马，多美好啊。可如今呢，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姜牧激动的抓住她的手，道，“不，仙儿。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我们出宫去，还可以一切从头开始。”

“王爷，回不去了。你也放手吧。”

姜牧半跪在她跟前，不解问道，“为什么？”

柳月仙哀叹一声，道，“我时常会想，我们的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怎么想，好像也想不明白。可是即便是不明白，我们也该承认，如今我们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们了。我早已不在为宫中的生活而期期艾艾，我学会了坦然接受这一切。而你呢，王爷。你如今是晋国身份最尊贵的王爷，你我之间早就天差地别了。”

“仙儿……我等了那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你带离这里。你是不是恨我怨我，没有早早的向皇兄提起来？我不是没有勇气啊，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我只是怕，我提出来，触及了皇兄的威严，他会将你也杀了。我便知道，我是没法任性的，我一旦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会害了你的性命，甚至还会连累小九。可如今不同了，那些牵绊都没有了。皇兄驾崩前同意了，如今皇上也同意了。仙儿，你我之间早已没有什么阻碍了。我不信，你对我的情感已经消散不见了。”

“王爷，你忘了，我如今也还是一个母亲。”

“你是因为小九？她如今在云都城，虽然离着远一些，可她还是会平平安安的。你若是真的担心她，我可以带你去看她。”

柳月仙摇头，“不，你不懂。以后或许你会懂的。”

姜牧皱眉。

柳月仙道，“我以前恨先帝，恨他将我强行嫁给了他，恨他拆散了我们。再后来，我有了宁儿，便对她也不十分喜欢。可越到后来，失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此生唯一的一个孩子。自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想法便发生了改变。我要为了她，而做些什么。”

姜牧眉头皱的更深，“我们可以去找她……”

迎春知道姜牧此时不会理解柳月仙，于是走过来道，“今日内务府发得春衣的料子，比先前好了许多。这位皇上对娘娘还是有些恩惠的。”

柳月仙淡淡的扫了一眼，道，“收下来吧。”

迎春点点头，又对姜牧道，“王爷当初无法从先帝手中留住娘娘，今日更不能从她自己手中将她带走的。王爷还是请回吧。”

姜牧终于起身。

他始终没法明白，也无法接受今日柳月仙对他所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