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姜善的旨意一下。朝堂哗然。

奏折便铺天盖地的呈上来。

有人提议让太子姜晔解了圈禁，这不让魏延等人意外。可也有不少奏折，直接言明七皇子姜安并无才德可以担此重任，眼光整个皇室的皇子。太子失德已经被废，论资排辈，已经是轮到四皇子姜玉庭了。更有人在奏折中，直接表明这七皇子从小就身中奇毒，若真的叫他作为储君，若是不幸半路夭折，岂不是对整个大晋不负责？

那些奏折，魏延依旧是筛选了一番送到了姜善的手中。

尤其是那些言辞比较激烈的，魏延都特意呈了上去。姜善看了，将奏折扔到一边。

当天晚上，那几个官员便直接被抓入了狱。他们在说着七皇子姜安的坏话时，却忘记了如今还在位的姜善当年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可也就在当天晚上，有刺客悄悄潜进了高阳殿。好在姜安他们早有提防，没叫此刻得逞。只魏芙受了些惊讶。

那人被抓了之后，吞下了事先放在嘴里的毒药，紫黑色的血从嘴角流出，直接一命呜呼了。

魏芙从小被保护的很好，没见过这些场面。这一夜，一直做噩梦，没睡着。

因为这事，第二天，高阳殿内外又添了好多守卫。

这刺客直接中毒身亡，派人查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个时刻，太多人有可能安排人来行刺了。除了自己小心，没有别的办法。

与此同时，姜善身体不佳的消息也迅速传开。

那些争着要来探望的官员，硬生生被那些妃子给挡在了后头。

妃嫔们哭着闹着要去见皇上，尤其是一些年轻还未有孩子的，都在担心自己的身后事。

姜善此时也不躲了。只一次只让进一两个人，免得太吵。可是连着见了几个之后，实在是觉得头疼，便不让人再进来了。

姜善喝了药，听到高海过来道，“皇上，莲妃娘娘来了，皇上还见吗？”

姜善想起了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这么多年来潜心礼佛，不争不抢。她也没什么错，只是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这些年便将她一直冷落下来了。人到了弥留之际，仿佛过往都能从脑子里清晰的过一遍。许多想不到的，被忽视的，甚至已经快忘记的，都会冒出来。

“叫她进来吧。”

“是，皇上。”

很快，谢时莲缓慢的走了进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衣，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她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走近些。”姜善躺在那里，微微举了手。

谢时莲便走上去一些。

姜善看了看她，道，“你瞧着没什么变化，倒是朕，好像老了许多。”

“皇上说笑，臣妾早就老了。再不复当年。”

姜善看了看帐顶，道，“朕记着，你嫁给朕的时候不过十七岁，转眼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蕙质兰心，淡泊明志，倒是朕身上这些俗气不敢靠近你了。”

谢时莲道，“皇上不靠近臣妾，只是因为臣妾并非得皇上喜欢而已。说什么俗气不俗气的，有些言过其实了。都过了这么些年了，皇上与臣妾说些实话也没什么。”

姜善张了张嘴。

这个时候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谎言听起来的确有些可笑。

可这种时候，他要承认什么？他是个帝王啊。

谢时莲看着他说道，“皇上心中只有素素妹妹一人，旁人无法走进皇上真正的内心。臣妾尝试过了，没有用，便放弃了。”

“莲儿……”

“臣妾知道，皇上成了皇上，便许多事身不由己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便更不会轻易的将心交出去。素素妹妹她有福气，在皇上没有当上皇上之前就遇到了皇上。而我们这些后进宫的妃子，多多少少都是带着些政治目的的。可皇上，我们这些人都是女人。家族的选择我们无法逃避，可你娶了我们，我们便是你的妻。皇上是觉得用政治利益交换而来的妻子，都不必摆在心上，只要当个摆设放在那里就好了吗？”

姜善竟有些语塞。

这些话谢时莲不曾说起过。

便是旁人，也从来不会有人说起过。

“皇上没有给我们这些人机会，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们会真心待皇上。我们这些人，争，怨，到最后其实什么都没得到。甚至，不过是皇上的一枚棋子而已。皇上这些年，没有辜负的只有素素妹妹一人，对我们这些人而言，皇上是天底下最薄情的人了。”

姜善道，“朕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素素她待朕真心，只会想尽办法的帮助朕。朕放心她，知道她的善良。她从没有去害过别人。朕生于皇室，这后宫的争斗见的太多。便知道她这份心思有多难得。可那又如何，她还是死于这场争斗。她不去争，却有人来害她。你方才说，朕负了你们这些人。可那些妃嫔明着暗着做了些什么，你也有所听说。朕管不了，也不想管。更何况，朕是皇上，却也是个男人。那一颗心给了素素，便收不回来了。可她却也已经死了，你们和一个死人还需要争风吃醋吗？或许你们有人也会后悔，若自己嫁的不是皇上该多好？可朕何尝不是这样，若朕不是皇上，与素素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她也就不会死了。”

“臣妾明白了。原先臣妾单纯的想着，若是早些遇到皇上，在素素妹妹之前就遇到皇上。皇上是不是会将那一颗真心给臣妾。可现在臣妾明白了，这事情没有什么早晚，只有皇上喜不喜欢而已。”

姜善没说什么。

连素素的死，是他一生的痛。

如今又说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谢时莲站起身，重新福了身子，道，“皇上与臣妾都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如今再谈往事也已经于事无补。臣妾听说皇上想让玉庭他回来。”

“是他自己想回来看看朕。他有了小世子，朕也想见一面。”

“请皇上别叫他回来了。就让他安心在封地，不要招惹这边的是非了。他性子淡泊，臣妾怕他回来之后，被人卷进来。”谢时莲道，“臣妾只希望他们一家三口能平安顺遂，还请皇上成全。臣妾嫁给皇上这么多年，试问从没有与皇上争过什么，要过什么。只这个要求，请皇上看在玉庭是你儿子的份上，答应臣妾。”

姜善思虑片刻，对谢时莲终究有些亏欠。

其他的妃嫔又争又抢，后宫中从未平静过。王若卿更是这其中最可恨的。可谢时莲，不过是个爱他的女子。因为得不到他的爱，便自愿的礼佛了。十几载，青灯相伴，无怨无悔。她没有像别的妃嫔去哭去闹，去争去抢。那些人活的让人厌恶，早就失了当初本来的面目。而她，从没有期期艾艾，一直以来，素雅的像一朵莲一样。他欣赏这样的女子，可却无法爱上。

终究是他负了她。

姜玉庭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品行端正。

就当他在死之前为这母子做些事情吧。

姜善点头，“好，朕答应你。”

“谢皇上。臣妾告退。”

谢时莲走出了乾清宫。

她仰头忍下泪水。

这一刻，她算是彻彻底底的与姜善之间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