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道云鹤刺杀的是姜善之后，卫昭一直在等着京都城那边的消息传来。可她的队伍离着京都城越来越远，消息便会传得越来越慢。

终于有一天，他们在一个镇子上歇息，终于可以围坐在桌子上吃饭，可以睡在床板上，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兴奋。

云鹤单独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见了卫昭。

校尉的眼睛便留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人他不认识。但他不能多问，毕竟是永和公主自己带的人。这样尊贵的人，一定会有几个自己的亲信。而眼前这人多次与卫昭单独相处，可想而知是永和公主信任的人。只是他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便不敢放下戒备。

自他决定跟着永和公主离开京都城时，他唯一的使命便如秦羡所说，保护永和公主的安危。

云鹤察觉到了目光，一直盯在他的后背。

“那人一直在看我。”

云鹤说道。

“李校尉不过是谨慎起见，毕竟你的身份他还不知道。”李业，他的视线停留在卫昭周围。期限卫昭也不太适应，可是久了，她知道李业的为人，便也觉得习以为常了。

有这样一个忠心的人在跟前，总好过那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在。

卫昭看着他道，“他只是看着，离得远，并不会听清你我的谈话。”

云鹤嗯了一声，随后道，“我去镇子上打听了一下，有京都城的消息传过来了。”

“如何？”

“晋国的皇上大限将至，也就是这几日的消息。”

云鹤一边说，一边细细看着卫昭的神情。

那是她的父皇，她会作何反应？

卫昭却坐在那，稳如泰山。不高兴，不难过，面无表情的好像云鹤只是说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你，没反应？”

卫昭失笑，“我该是个什么反应？”

云鹤抿了一下唇，“至少不该是这个反应。”

卫昭道，“我这个反应就是我真实的反应。大限将至，也许还没有至，也许也不会至。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反应。”

云鹤道，“听说这是钦天监谢博士夜观星象看出来的。”

云鹤提到谢博士的时候，坐在不远处的凤隐惊愣的朝这边一看。

卫昭没看到凤隐的反应，继续问云鹤，“夜观星象这种事情也不见得有多准。不过这消息咱们都知道了，那京都城内应该早就乱了。你有什么打算？是准备直接跨过鹰嘴岩找你的皇上，还是随我一道回云都城再去鹰嘴岩那边？那可是绕路了。”

“我想回云都城看看。”

卫昭看着他道，“你要回去看什么呢？那里一片荒凉，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北齐人住着了。就算住着，日子估计也不大好。”

她说着，眸中生出些怜悯来。

云鹤一直注意观察着她的神情，尤其是那双清丽的眸子。好像一切的情绪都在那里面了。

“我在那里生活了许多年，那里才是我的故土。”

“你是土生土长在那里？”卫昭是明知故问。在她记忆力，云鹤并不是一直都生活在云都城的。他是后来才到的云都城。

但他一身武艺，且十分擅长打仗。所以很快便出了名。京都城文士风流，对他这样的人很明显的两极化。有的人对他趋之若鹜，有的人对他嗤之以鼻。

现在想想，若是北齐不那么偏颇，或许国运也并非如此。

“我只是后来搬到那里的。我小时候与母亲生活在别处。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才过去。那时候就是个乡下人到了繁华的地方，一切都很惊奇。后来母亲死了，为了糊口饭吃，我谎报了年纪入了军。那时候长得高，大家也没怀疑。当时吃不饱，所以很瘦。从军之后，怕被人瞧不起，便拼命的吃饭，拼命的锻炼。后来身体倒是长开了。”

他说起过往的时候，眉眼之间也有一些柔情。

“原来是这样。”她以前并不知道这些。如今听他言简意赅的说完，却也能想象到当时他有多么的不容易。

“你和你的那位心上人呢？早早就认识了？”

“我和母亲去京都城的时候遇到的她。她快饿死了，父母都死了。母亲收留了她。但母亲本来也养不活我，有了她，便更加可怜。母亲一块饼分给我和她一人一半。她后来不忍心，自己走了。后来才知道她拜了个师父习武，然后在街头表演赚些钱。但那个师父看上她漂亮，动了别的心思。她一剑刺伤了她那个师父逃出来了。但那个时候我已经从了军，与她早失去了联络。只是有一次我立功进了云都城面见皇上，在大街上遇到了她。她已经沦为青楼女子。我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将她赎了出来。我知道她会些武功，便让她也从了军。”

现在听起来，他们两个人真的是青梅竹马，而且共过患难的。她当时的出现，的确是破坏了人家本来金童玉女的一对。

想到此，卫昭道，“听说你拒绝了你们那个公主，现在听起来，的确是那个公主不懂事了。”

云鹤扯了一下嘴角，道，“我当时也觉得她不懂事，仗着自己的身份，不知别人的辛苦，便轻易想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当她从城楼之下跳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并非我想象的那样。她是个勇敢的女子，比起许多男儿更加勇敢。”

她能听到云鹤这么夸她，那一跳确实有些值得了。

她鼻子有些酸涩，有点想哭。

她迅速敛了自己的神情，笑道，“或许她也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不，她很勇敢。为了她的国家和民族，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那时候，她才十六岁。”

他说的斩钉截铁，神色变得有些阴郁怜悯起来。

原来她那一跳，依旧有人在记着。

她怕自己流露出更多情绪，便道，“大家都吃完了，都各自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说完，便自己先起了身。

凤隐过来将她扶了，二人一道上了楼。

李业的眼神从云鹤身上移开，转而跟着卫昭而去，直到她进了屋，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而他垂眸时，发现那云鹤与他看的方向是一样的。

“姑姑，你都听到了吗？他说我很勇敢，她说我为了我的国家和民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以前他对我那么不屑一顾啊，如今竟能这么夸我。”

卫昭说着，终究落下了泪来。

凤隐也红了眼眶，宽慰道，“我的傻殿下，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当初他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许是现在也后悔呢。”

卫昭擦了眼泪摇摇头，“后悔的是我。我当时该阻止父皇做这件事，也不至于两个人都难堪。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的确是任性了些。以为这天下的东西都是我唾手可得的。现在才知道，这有多少东西，就算是你努力了，也得不到的。”

“都已经过去了，小殿下。北齐的百姓会永远记着你的。”

“我不需要他们记得我。我只希望，我能尽我所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情。也不枉费，我作为皇室的公主。”

凤隐点点头，随即又道，“奴婢方才听云鹤他说到了谢博士。他说起的小殿下的事情都应验了。当时他就指了一颗星告诉奴婢，说那颗星明明已经暗下去了，如今却又开始发光了。而他又说那颗星就在奴婢附近闪着光。这分明说的就是小殿下，只当时奴婢太过谨慎，不敢就此验证，才错过了本该早些与小殿下相认的时刻。”

“他当真这么厉害？”

凤隐道，“小殿下并没有涉及过这些。这谢博士可是出了名的观星天才。每个人都代表一颗心，自出生以来，那命数便是注定的。他既然说起晋国皇上的大限将至，便是不会错的事情了。”

若姜善真的死了，晋国是不是国运将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