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却还在挣开，咬着牙不说话。

秦羡搂着她，不让她多动弹。

卫昭挣不开，便开始伸手打他。打了他的胸口，打了他的脸。秦羡也不还手，任由她打。卫昭像是疯了一般，最后又抓起他的手，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用尽了她的力气，咬下去。直到她舌尖有了鲜血的腥味，她才松开手。

她抬眼看向秦羡，秦羡心疼的望着她。

就那一个眼神，突然让卫昭的防备和伪装全都卸下了。她抓住秦羡的衣领，将脸贴了过去。埋在他的胸口，大哭了起来。

这一次哭，夹杂了太多。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所有的苦，唯有自己知道。

凤隐常和她说，秦羡是你可依附之人。你的快乐伤痛都可以与他分享。

可是她不能啊。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与秦羡之间永远相隔着一条银河，那是他们无法跨越的距离。

自重生以来，她未能对自己的父皇母后去哭一番，不能为自己的国家哭一番？她一直小心谨慎的活着，因为她要为自己的国家做些什么。只想着不能浪费了这重生一次的机会。可是她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一年多以来的恐惧晦暗阴郁的心情，几乎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为什么不能哭一次呢？

秦羡抱着她，任由她哭着。

他知道，她心里包含了许多酸楚和痛苦。这一场哭，不仅仅是为了绾绾，也为了别的。她憋得实在是太久了。

凤隐在屋外听到了卫昭的哭声，忍不住也落下泪来。她忙帕子擦了擦，脸上有些欣慰的笑意。

哭的累了，卫昭睡下了。

秦羡见她睡着了，便从屋内出来。

凤隐在门口候着，见他出来，便道，“大统领这就要走？”

秦羡点头，“她哭过，便会好很多。李汉那里，我得去看看。”

凤隐道，“大统领重情重义，奴婢不留大统领了。只……”

凤隐犹豫一下，道，“若小殿下还是不吃不喝，奴婢能否再来找大统领？”

秦羡嗯了一声，便拢了衣袖走了。

凤隐也没送他，转身进了屋去看了看卫昭。见她满脸泪痕，但总算是睡着了。

他替她又掖了被角，也没多留，怕打扰了她。好不容易她愿意睡下了。

凤隐轻轻的将槅门合上，然后走了出去。门口倩儿正站着，便问凤隐，“饭菜可要替小殿下热着？”

凤隐道，“瞧这架势，许是能睡到明天早上。你吩咐厨房明天一早准备些清淡点的东西便好。”

倩儿应了，便退了下去。

——

如凤隐所料，卫昭果然是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睡得好了，整个人精神看着也好了许多。她起身，倩儿听见动静进来伺候。

“姑姑去李汉家中帮忙了，奴婢侍奉小殿下。”

卫昭点头应了，还是没什么精气神，不想说话。

倩儿侍奉她梳洗打扮，然后又吃了些早饭。

她正坐着，就见一个女郎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

这女郎是姜安安排的丫鬟，名唤笑儿，是个十分爱笑的姑娘，年纪也就十五。

“哪里来的猫？”

卫昭问道。

笑儿抱着上前道，“方才秦大统领送来的。”

“秦大统领？”

笑儿点头，“秦大统领说，小殿下喜欢猫，有它陪着你，你会开心些。”

“我喜欢猫？”卫昭有些不解，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猫了？转念一想，终于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在桃花庵时，她差点露馅，但原本埋着茯苓尸体被云鹤换成了一只猫。她因此扯了个谎，说她喜欢猫，怜惜也是一条生命，便过来祭拜了。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都不大记得了，没想到他还记着。

卫昭对猫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再看这只猫通体雪白，毛茸茸，圆圆的，实在是可爱。

卫昭便伸了手，“我来抱抱。”

笑儿便将那只猫给递到了卫昭跟前。

卫昭伸手抱了。那猫竟十分乖巧，缩成了一团，就窝在她的怀里。卫昭看了，便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既然送来了，便留下吧。”卫昭说道。

笑儿便道，“奴婢给它弄些吃的去。对了，小殿下给起个名字吧。”

卫昭道，“全身那么白，就干脆小白好了。通俗，好记。”

笑儿笑道，“好，就叫小白了。”

小白仿佛听懂了，喵呜叫了一声。笑儿便又咯咯笑了起来。

到晚上的时候，凤隐回来，见卫昭抱着一只猫正半靠在软榻上。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凤隐安心了一些。

她举步进去，道，“哪里来的猫？怎么这么可爱？”

卫昭见她过来，便伸了手，凤隐便坐了过去。卫昭道，“这是秦羡送来的，我起了个名字，叫小白。”

凤隐伸手摸了一下，道，“有个小动物陪着是有好处的，大统领很有心。”

卫昭没接话。

凤隐又道，“明日绾绾便要出殡了。小殿下可要过去？”

卫昭道，“她没什么亲人朋友，若我还不去，岂不是对不住她？”

凤隐点了头。

卫昭又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李汉怎么样了？”

凤隐叹息一声，“还是不说话。不过赵立郭仁他们陪着他。总是要给他一些时间的。”

卫昭又问道，“那日绾绾出事，我也没顾上问。你可知道他的伤势怎么回事？可好些了？”

凤隐道，“秦大统领去了一趟，吩咐了张大夫每日都要过去给他换药。李汉起初不愿，被赵立他们架着给换了，今日张大夫再去，他也没那么抵触了。那伤，李汉没有开口说。倒是张大夫认出了那人。是……”凤隐看了一眼卫昭，道，“是孟夫人。”

“孟澜？她此时不应该在大统领府吗？”

凤隐道，“说是大统领让她自裁。她却趁机逃跑了。大统领最近公务太多，没顾上去找她。她拦住了李汉和张大夫的去路，与李汉打了起来。至于原因么……”

卫昭接过话来道，“她知道绾绾是我的人，公主府围得和铁桶似的，她进不来。所以她就想从我身边的人下手，存心想让我不好过，是不是？”

凤隐道，“她如今也不知道藏在何处。总是要找到才能让人心安。”

卫昭道，“等绾绾安葬了之后再说吧。她那么想让我死，一定会找我的。”

卫昭说着起身将猫放下，道，“我今日想给绾绾守灵，陪她最后一晚。”

凤隐也起身要说话，却被卫昭给打断，“姑姑不必劝我，也不必陪我去。这两日姑姑也没好好休息。今晚就让倩儿陪我去。姑姑你在家中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过去。”

凤隐道，“奴婢也没打算劝你。小殿下重情重义，去陪绾绾最后一晚，她也会开心的。她最在意的两个人陪在她身边，我想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卫昭扯了嘴角一笑。

没多久，她便与倩儿两人乘着马车到了里李汉宅子门口。

整个宅子看起来十分肃穆安静。卫昭下了马车走进去，郭仁他们见到她进来，都叉手行礼，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各个面色沉重。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我替绾绾谢谢你们。”卫昭说着，福了身子。

郭仁他们哪能当此大礼，忙止了她，“小殿下这样真是折煞我们了。绾绾，我们都认识。李汉也是我们好兄弟。咱们过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卫昭站直了身子道，“这份情谊没那么理所应当，实则是难能可贵。”

郭仁和赵立有些惭愧的垂了头。

卫昭道，“我今日给绾绾守灵。你们好生歇息一晚，明日还有的忙。”

赵立道，“我们眯一会儿便好，一切有我们几人在，小殿下不必担心。”

卫昭点了头，便朝灵堂走去。

她每走一步，仿佛都能想到绾绾往日的音容笑貌，这让她每一步走的都十分沉重。

等她走到灵堂便看到李汉穿着麻衣跪在那里。

卫昭也找了一件麻衣披上，在李汉的对面跪下。

她给绾绾烧了一些纸，便一直跪在那里。倩儿也陪着她，跪在身侧。

夜逐渐深了，那灵堂内燃着的烛火突然灭了，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倩儿吓得大喊一声，“啊！”

赵立立刻用手挡着一支蜡烛进来，道，“刚才起了一阵风，不用怕，不用怕。”

说着将灵堂内的蜡烛又给点上了。

卫昭转头去看倩儿，见她还有些惊魂未定，脸色惨白。

“你没事吧？”

倩儿摇摇头，“奴婢没事，没事。奴婢，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所以……”

赵立道，“这没什么可怕的。你不是与绾绾姑娘情同姐妹吗？她还能吓你不成？”

倩儿垂着头，没说话。

卫昭见她的确是有些害怕，便对赵立道，“你带她下去歇息一会儿吧。我这也不需要人伺候。”

“好。”赵立说完，看向倩儿道，“倩儿姑娘，跟我来。”

倩儿便起身跟着赵立出去了。

卫昭重新跪好，双腿有些麻了，她便捶了两下。

“若是累，便起来歇一会儿。”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卫昭抬头，竟看到秦羡就站在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