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在屋中心急如焚。她一边等着李汉将张大夫请过来，一边等着倩儿将古太医请过来。可过了那么久了，这两个人一个都没有过来。

卫昭不想影响绾绾的情绪，只紧紧抓着她的手，在一旁鼓励着她。

绾绾用尽力气，那孩子却还是没有出来。她的指甲早就将卫昭的手抓烂，凤隐在一边看了心疼，可卫昭却只是朝她摇摇头。

“出来了，出来了……”产婆突然大喊一声。

卫昭一喜，赶紧对绾绾道，“绾绾，加油，孩子要出来了。加油……”

绾绾摇摇头，抓紧了卫昭的手，“小殿下，奴婢，奴婢没有力气了。”

卫昭忙道，“你别胡说。你平日里不是最闹腾吗？这种时候怎么能没力气呢？你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就搬到公主府附近去住。那宅子我都看好了。我买下来送给你。以后就常去公主府，与我一起吃饭，一起闲聊。李汉他若是回来，你再回去。我不妨碍你们小两口，好不好？”

卫昭说着说着，便眼眶泛红。

绾绾笑了笑，道，“小殿下，你待奴婢真好。可奴婢，奴婢没那个福分再侍奉在小殿下身边了。一直以来，奴婢太笨，总是拖小殿下的后腿。”

卫昭正了神色，道，“绾绾，你再胡说，我可就生气了。”

绾绾道，“小殿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住你才是。你跟了我，才有了这些磨难。对不住你的那个人是我。”

绾绾却道，“小殿下，我的孩子已经死了。”

绾绾说着，便哭了出来，“奴婢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了，是奴婢瞒着小殿下，没告诉你。”

卫昭却道，“咱们也不说这个好不好？你先把孩子生下来，听话。咱们不说这个。孩子你和李汉会有的。”

绾绾却道，“小殿下，奴婢要说完。不然怕没有机会了。”

凤隐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

“奴婢太累了。奴婢爱这个孩子，却又恨这个孩子。奴婢太懦弱了，应该听了小殿下的话把这个孩子打掉。可是奴婢舍不得。可当他越来越大的时候，奴婢逐渐却又不想要了。尤其是奴婢知道狄野还活着。这件事那么多人知道，奴婢仿佛每天都能听到有人在背后说奴婢的坏话。他们在笑，笑奴婢，也笑李汉。也许他感受到奴婢的恨了，他自己在奴婢腹中就这么死了。当他停止的那一刻，奴婢察觉到了。奴婢应该开心的，可是奴婢开心不起来。奴婢是个凶手，是个杀了自己孩子的凶手。奴婢就这样留着他，让他尽可能的不离开自己的母亲。”

卫昭听了便更加自责起来。

绾绾她精神已经异常，她明明察觉到了，可却粗心的忽略了，一切都以为不过是一个孕妇该有的样子而已。

她真是蠢死了。

“绾绾，不要说了。那个孩子他不怪你，是他自己没福分。以后你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你和李汉的孩子。”

“奴婢不想要了。有个孩子太痛苦了，奴婢不想要了。”

“好，不要了。咱们就这样洒脱的过，一个也不要了，好不好？你赶紧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咱们好好的把身体养好，我带你到处去玩，到处去吃。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好不好？听我的话，绾绾，你平日里不是最听我的话吗？绾绾，我们一直手拉着手，多少磨难都走过来了。你不能就这么弃我而去，我会生气，真的会生气。”

凤隐在一旁十分动容。她帮着劝道，“绾绾姑娘，只有活着，才有盼头。你不要伤小殿下的心，她是如此的爱你。”

绾绾仿佛终于有了一些活下去的愿望。她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卫昭一喜，道，“你加油，用力。等这事过去了，我什么补品都给你买过来，再把你喂成个大胖子。”

绾绾扯了嘴角一笑，然后皱了眉头用力。

“要出来了，出来了，再用力……”

就这样，半个时辰再过去，那孩子终于生了下来。

绾绾虚弱的躺在那里，握着卫昭的手松开。

“绾绾，绾绾……”卫昭吓得连忙去唤她。

感受到绾绾眼皮在动，还有呼吸，她才放下心来。

产婆抱着孩子，道，“是个男婴，可惜了。”

卫昭看也不看，道，“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吧。”

那产婆将孩子交给一个女郎包起来抱了出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另一个产婆大喊道，“不好了，大出血了，快，快止血。”

卫昭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忙对凤隐喊道，“姑姑，大夫呢？大夫为什么还没来？这个李汉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凤隐忙道，“奴婢，奴婢这就出去看看，小殿下不要着急。”

凤隐连忙跑出去，跑出了宅子，她左右看了看，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凤隐听到里面喊，“止不住，怎么办，止不住……”

凤隐急得要跺脚。终于她听到马蹄声，然后就看李汉和张大夫骑了一匹马过来。那李汉身上都是血，凤隐一眼就看到他胸口有伤。

到了跟前，李汉有些困难的翻身下马，又赶紧将张大夫扶着下了马。张大夫身上也有血，但看着好像没有受伤。

“这，这是怎么了？”

李汉没顾着自己，忙问道，“绾绾怎么样了？”

凤隐忙道，“大出血。张大夫，你赶紧去瞧瞧。”

张大夫忙背着药箱进去了。

李汉也要跟着进去，却因为伤势过重，一下子扶住了门板。

凤隐看他，过去将他扶了，“你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绾绾她也不能没有你。”

李汉点点头，咬着牙又站起身，由凤隐扶着进了屋。他本来要进去，却被凤隐拦住了，“屋子就那么大，人已经很多了。你还是先耐心在外头等着。何况小殿下在里头陪着绾绾，你不必太担心。”

李汉便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那手边的钢刀都直接落在了地上。

他闭着眼睛，呼吸沉重。

凤隐看了看他，也有些担心。只现在张大夫只能顾着绾绾，暂时顾不得他了。

里头张大夫尽力在救治，他全神贯注。分明还未入春，天凉的很，可他额头上却一直不断的冒汗。

其他人都退到了一边，只他有吩咐才会上前。

卫昭更是一点不敢松懈，一手握着绾绾的手，眼睛却一直盯着张大夫看。

张大夫站起身，手上都是血，他摇摇头道，“小的无能，这血，小的止不住了。”

卫昭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她身体一颓，忙去看一眼绾绾。却见她此时已经气若游丝，连眨眼都变得十分缓慢。

她突然又对张大夫道，“张大夫，麻烦你再想想办法。帮她续命，哪怕半个时辰也好。我已经派人去宫中找太医了。太医医术高明，说不定有法子。张大夫，你一定要再想想办法。什么名贵的药材都可以用上。”

张大夫叹口气道，“这位夫人已经油尽灯枯，这时候即便是神仙来了，怕是也无用了。小殿下，还请节哀啊！趁着她还有口气，再与她说几句话吧。”

张大夫说着，用帕子擦了手，背起了药箱，“外头还有个重伤的。小的救不了这位夫人，也不能不救那位将士。”

卫昭不是那种蛮横之人。她相信张大夫已经尽力，便也不再为难他。她摆了手道，“你去看看李汉吧。劳烦张大夫将他治好。”

“小殿下放心。”张大夫微微躬身，随即走了出去。

卫昭握紧了绾绾的手，侧了一下身子正对着她。她将她的手拉着放到自己嘴边，道，“绾绾，没事的。太医在来的路上了。只要太医来了，你就没事了。不要怕，我一直都在呢。”

绾绾抬眼看了看她，声音十分微弱，道，“小殿下，奴婢舍不得你。奴婢下辈子还想做你的奴婢来侍奉你。”

“不要。我不要你做我的奴婢。这辈子咱们的情分还没尽，我不要管下辈子。绾绾，你给我好起来，我只要这辈子你好好的陪着我就行。下辈子的事情，我管不了。听到没有？”

绾绾道，“小殿下，遇到你是奴婢的福分。你是奴婢的亲人。”

卫昭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脸，“你才是我的福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丫头。你好好养着，不要多想。你会好起来的，好不好？”

绾绾点了点头，却又道，“小殿下，奴婢想见一见李汉。他在吗？”

卫昭点头，“他在。我帮你叫他进来。”

卫昭后啊还没开口，李汉却已经冲了进来。

他还是那副傻傻憨憨的样子。看着绾绾这副样子，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绾绾伸出另一只手，李汉蹲在她床前将她的手握了。

“李汉，我走后，你过几年再娶妻。这一两年不要将我忘了，否则我会寒心，小殿下也会饶不了你。最多两年，你就再娶妻，生个大胖小子。不用惦记我，记着给我上柱香就好。”

李汉握着她的手，一句话说不出来。

绾绾又道，“别太难过，人总是要死的。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我是幸运的，有你和小殿下。即便我走了，你也要对小殿下很尊敬。她呀，看起来很坚强，其实需要人保护。我没那个能力，你替我保护好她。你的饷银我都存好了，你知道在哪里的。以后也好好攒钱，这样才能给老婆孩子好日子过。你可别傻呵呵的上了那些人的当，去请他们吃饭喝酒。那些人就爱欺负你老实。没个人管你，你自己学着聪明点。”

卫昭抓了她的手道，“你少说一些，这些唠叨的话留着以后说他。他不听你的话，我替你教训他。你现在就想着好起来，知道吗？”

绾绾摇摇头，“小殿下，奴婢累了，想休息了。奴婢真的累了，好累啊……”

“绾绾，你不能睡，不能……”

卫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绾绾闭上了眼睛。两只手从李汉和卫昭的手中脱落。

几乎是同时，李汉和卫昭重新将那手握了起来，仿佛绾绾还没离开他们一样。

凤隐看着动容，上前道，“绾绾已经走了，你们让她好好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