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五日，皇宫里头没有更多的消息。姜安自那日来过之后，也没再来。但他着人给她送了封信，信上只简短的几个字：苏莺莺已死。

卫昭在外头也听到了这消息，说是自缢了。但卫昭不信，她觉得姜善不会让她自缢。她能想到的，应该是狄哲杀了她。

这也是姜安承诺给她的，他会让苏莺莺死。这个人说的话，都在一一的兑现。

原先宫中只是乾清宫宫门口有守卫，只有姜善召见，否则无人能进。到现在整个皇宫都戒备森严，每日进宫的人那都是通过姜善允许的。若没有召见，强行要进宫，便以谋反罪论处。

卫昭依旧与往常一样，语态轻松与旁人聊着天。有了兴致时，还在院子里走走。因为是刚搬进来，与那些下人不熟悉。还专门让倩儿都去包了一个碎银子送过去。一时间那些下人都对她评价很好。

这一日用过了晚饭，卫昭早早就躺下了。

搬出大统领府之后，凤隐又照常就在外面铺了一张小床睡下，以免卫昭半夜有什么需要。卫昭说过几回让她进去睡，凤隐一直不愿。卫昭也没再勉强。

卫昭一直睡不着，心思繁杂。具体也说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脑子嗡嗡一片。她也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免得凤隐在外听了又担心。

她没告诉过凤隐，这几日以来，她每日不过睡两三个时辰，也没有进入深睡眠。她精神早已有些恹恹，却又故意强打起精神。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掩了自己的黑眼圈和略显苍白的脸。

她昏昏沉沉的，想睡，又没睡着。突然门外有人急急敲门，惊得卫昭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凤隐一惊披衣起身下了床，走到门口问道，“是谁？”

那人回道，“是我，李汉。”

一听是李汉，凤隐便立刻开了门。里屋的卫昭也赶紧披了衣裳过来。

李汉自知男女有别，身份也有别，便只站在门口没进来。但他一脸着急，看起来是有急事。他见了卫昭走过来，立刻道，“小殿下，绾绾要生了。”

卫昭一听，忙将衣衫拢了一下，道，“那赶紧走。”说着又道，“李汉，她在生孩子，你跑过来做什么？真要来找我，也让别人来找。把绾绾一个人放在那里，你也放得下心？”

说着，已经走到门边，径自往前走了。

凤隐也没多收拾，连忙喊了倩儿一起。到时候多几个人，总是好些。

李汉跟在后头，一脸抑郁。

卫昭走到门口，转头看他，“哑巴了？”

李汉道，“家中已经叫来了产婆，先前小殿下安排好的。可绾绾她，不大对劲……”

李汉这话一说，卫昭便有些急了。

但她还是保持着一份理智，吩咐道，“姑姑，你与倩儿乘马车过来。我与李汉先骑马过去。”

凤隐点头，“小殿下一路小心，奴婢们随后就到。”

卫昭也不多言，骑了马与李汉一同前往。

路上便又问道，“绾绾怎么个不对劲？”

李汉道，“绾绾已经生了一个时辰了。产婆说，绾绾的肚子不大对劲，那孩子像是不动似的。这东西小的也不懂，只好来找小殿下了。”

卫昭骂道，“你这个糊涂蛋，找我有什么用？赶紧先去找大夫。这样，你去找城西那边的张大夫，他医术好。我先去看看绾绾。”

李汉应了。

卫昭见他还与自己保持差不多的速度，又斥道，“你就这点马速？还比不上我一个女子？”

李汉一愣，随即挥了马鞭，很快就超过了卫昭。

卫昭也是加快了速度。不知道怎么了，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久后她到了绾绾的家门口，连忙翻身下马。一进门，便听到绾绾疼痛的嘶喊声。

卫昭要进去，却被一个年轻的女子拦住，那人端着一盆热水，应该帮忙的。她道，“里面有人生孩子呢。别进去添乱。”

卫昭扬了一下鞭子，道，“你忙你的，不许啰嗦。”

卫昭语气冰冷，且十分有威严，加上她手上还挥着鞭子，那女郎便不敢再拦着。

卫昭举步进去，又转头看她，“热水还不端进来？”

那女郎愣了一下，赶紧端了进去。

里面有一股血腥味，还有夹杂着其他难以入鼻的味道。

卫昭直接走过去，便看到绾绾躺在床上，汗水润湿了她的头发，紧紧的贴在她的面颊上。她的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起来十分瘆人。

“绾绾，别怕，有我在呢。”卫昭走过去，握了她的手。

绾绾见到她，突然就落下泪来，她咬着嘴唇摇摇头。

“别怕，一切都有我。生孩子是会疼的，但是疼过了就好了，你一直都很勇敢的。”

绾绾便哭得更厉害。

卫昭转头看向床尾的两个产婆，他们是京都城比较有名气的。是卫昭早早打听好，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其中一个产婆道，“小殿下，这夫人孩子不大对劲啊。按理说生了那么长时间了，也该让我们看到些什么了。可这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而且，我们一点也看不到夫人的肚子有什么动静。”

卫昭这种事没有任何经验可谈，她也不知道产婆这话什么意思。

那产婆起了身，手上还都是血。她道，“小殿下方便出去说吗？”

卫昭知道她是要顾及绾绾的感受，便点了头。

她转头对绾绾道，“我去去就来，你别怕。李汉也快回来了。”

绾绾抓了她的手却不愿松开，像是有话说，却又说不出口。

“我的好绾绾，不会有事的。我就在外头，马上就进来。”

绾绾这才松了手。

卫昭和产婆到了外头。

卫昭直接问道，“依照你的看法，绾绾到底是怎么了？”

产婆道，“我怀疑，那孩子是个死婴。”

卫昭只觉全身无力，险些栽倒。她一手扶住了桌角，才勉强撑住了自己的身子。她问产婆道，“你确定吗？我听说女人生孩子生几个时辰，十几个时辰的都有。绾绾这样不是才一个多时辰吗？”

产婆道，“我接生几十年了，什么样的女人生孩子的情形没见到过？可她这样的，也是有的。但都是月份没那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虽说生的也不容易，但好在大人给保住了。夫人这情形……”

“她，如何？”

产婆道，“依着我看，这孩子在肚子里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夫人这身体已经坏了。若是运气好，将孩子生下来，若是不好的话……”

卫昭的手有些颤抖，她知道产婆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她甚至不敢去想，不敢去听。

她突然想起先前她就察觉绾绾的肚子不大对劲。她的情绪也不大对劲。可她没有往深了想。她当时还说自己找张大夫瞧过，一切正常。可依着产婆的说法，张大夫不可能断不出孩子已经死了。更重要的是，作为母亲，她应该会有所察觉。

一切合理的解释是，绾绾她知道这个孩子死了。她一直瞒着所有人。

为什么？

卫昭想不明白。

“还有法子吗？这个孩子死就死了，有办法保住绾绾的命吗？”

产婆摇摇头，“这个，这个，只能找大夫了，我无能为力。”

卫昭道，“好，好，你们尽全力把那个孩子接生出来。其他的事，我来办，快，快去……”

产婆赶紧又跑进屋中。

卫昭正在想着怎么办，就看凤隐和倩儿已经匆匆进来了。

“小殿下，绾绾怎么样了？”

卫昭扶着桌子，连站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凤隐见她不对劲，忙过去将她扶了，“小殿下，你先别慌。生孩子总是有些危险的，奴婢相信绾绾会没事。”

卫昭道，“张大夫医术我不放心，要去找太医，现在必须去找太医。”

卫昭说着，便跌跌撞撞的要出门，一个趔趄，好在是被凤隐给扶住了。

凤隐便知道这情形怕是有些严重了，她也没先多问，只道，“找太医的事情让奴婢们去办吧。小殿下不如先陪着绾绾。”

卫昭点点头。

凤隐便对倩儿道，“你年纪轻，走起路来也比我快，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只不过现在宫门口戒备森严，你我都进不去。为今之计，便是只能去一趟大统领府找秦大统领。你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秦大统领一定会帮忙的。”

卫昭听到凤隐让倩儿去找秦羡帮忙，本来有些抵触。可此时，她知道绾绾的命更重要，她与秦羡的事情可以先搁置在一边，所以也没有阻止。

倩儿听了，便道，“小殿下放心，奴婢这就去。”

等倩儿匆匆走了出去，卫昭这才一把抓住了凤隐的手腕道，“姑姑，绾绾她很不好。她，她的孩子已经胎死腹中了。这傻丫头，竟不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凤隐也略微有些吃惊。她道，“先不要管为什么了。还是先保住大人的命要紧。小殿下，绾绾这个时候离不开你和李汉。你进去陪着她吧。”

卫昭点点头，又道，“这李汉怎么还不回来？平日里傻呵呵的也就算了，这种时候，怎么办事这么不着调？”

凤隐忙道，“急则生乱。小殿下，你这是太着急了。奴婢相信李汉在这件事上一定会竭尽所能。或许已经带着张大夫在来的路上了。”

——

李汉深夜敲开了医馆的门，找到了张大夫，连忙拉着他准备赶回来。可刚出了医馆，在空旷无人的街上，却站了一个人。

那人手执长剑，冷眼看着他们。

李汉瞳孔缩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她。

“我与你并无仇怨，还请你让开！”李汉手握钢刀，一点不敢松懈。

那人冷笑，“你与我并无仇怨。可你的妻子，却是她心尖上的肉。她若死了，姜宁她就会痛苦不堪。”

李汉已经知道她的用心，知道多说无益，而且救人要紧。她若要拦他们，李汉必然要全力以赴。

他紧握着钢刀，将张大夫推到一边，朝她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