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送着卫昭到了宫门口。卫昭便带着倩儿直接去了狄哲那里。

一进门，便觉得这院子里有些死气沉沉的。

卫昭让倩儿在外候着，等着人去禀告狄哲。卫昭找个人问了，才知道昨儿个狄哲小产，便一直没见过别人。姜善的伤还没好全，也过来看了，狄哲见了他一句话没说。姜善便走了，没办法，便找卫昭过来了。狄哲虽然没说什么话，可半夜里，有个宫女去侍奉，说错了话，当场被狄哲给弄死了。这事姜善也知道了，便压了下来。一条人命而已，不过是姜善动动嘴皮子的事。

卫昭便明白了这宫里头为什么死气沉沉的。

去回禀的人过来，请了卫昭进去。卫昭一进屋，便瞧见狄哲躺在床上，面如死灰。

她上一次流产，虽也伤心，可一会儿便有了斗志了。可这一次，卫昭见着她，便觉得她情绪很不对。

也是，谁能受得了这种打击。若是一次，倒还能振作。连着两次，对一个母亲来说这打击是不小的。

狄哲见她进来，只眼皮抬了一下，却没说话。

卫昭走过去，自己端了张凳子在她床前坐下。

她看了狄哲一会儿，才道，“你也别伤心了。上次也走过来了，这次也没那么难的。”

狄哲还是不说话。

卫昭也觉得这话安慰人实在是没用的。

卫昭想了一下，道，“这次是你自己不小心，还是别人害的？若是自己不小心，你这事怪不得别人。你身子好，以后还能再要。若是别人害的，你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像这样要死不活的躺着有什么用？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狄哲吗？”

听卫昭说了这些，狄野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她看了看卫昭，眼眶突然就红了。

卫昭伸出手将她的手拉了，“可是难受？不愿在父皇跟前哭。也不愿在那些奴才们跟前哭，怕他们更瞧不起你？”

狄哲点点头。

卫昭道，“使劲哭吧。谁要笑话你，就惩罚谁。你半夜里不是干的十分利索吗？”

狄哲道，“是那宫女说要离开我这里。那种时候，她和我说那种话，我气急了。”

“这种时候弃主，是个死罪。人杀了，心里头可舒服些了？”

狄哲摇摇头，“大家都以为我是太伤心，所以不想说话。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

“什么？”

狄哲道，“昨日小产，却流血不止。古太医给瞧了，说我身子受损，日后很难再有孕。我以前仗着身子好，总觉得即便是没了，也能再有。很多人怀孕的时候都小产了，之后还能再有。就是生了之后，也有半路夭折的，这没什么可怕的，无非是再要就是了。可这一次，生生把我念想直接给掐没了，永和，我不知道怎么活了。”

“父皇他知道了？”

狄哲点头，道，“这事他让古太医不能说出去。他怕这件事旁人知道了，我在这宫里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卫昭点头，姜善这样想也没错。

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君王的爱也大多不过是昙花一现。这后宫的妃子唯有有个一男半女，才能勉强度过余生。若不然，那日子就太难过了。

落到这个境地，果然是任何安慰的话都没用了。

“没有孩子也不是不能活的，你也别想那些。女人不是非要指着孩子活的。”

“可我想要个孩子。想给他生个孩子。在咱们西狄，若是给心爱的男人生孩子，生的越多，就说明越爱他。永和，我那么爱他，却不能给他一个孩子，那是一个女人的耻辱。昨日，他那失望的神色让我心都碎了。我知道，他也想要的。”

君王会忘记，因为他本来就有很多孩子，也会有很多女人给他生孩子。可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种机会并不多。

“没有孩子，就想办法抓住父皇的爱。”卫昭对她说，“你在这宫中最需要的便是父皇的爱。有他的爱，即便没有孩子，你也能过得很好。你现在不要这么傻，这样要死不活的，没有一点用处。你方才还没回答我，这孩子是怎么没的？”

狄哲道，“被人在我那汤里下了药。”

“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但投井死了。”

“是我宫里头的一个宫女。前段时间不小心给我端茶的时候烫了我的手，被我给打了几板子。许是就怀恨在心了。”

卫昭道，“原因就这么简单？你打的很重？”

狄哲道，“也不是多重。这宫里的人都知道我脾气火爆，不敢惹我的。可若是我高兴，也是什么都赏给他们的我听了你的话，尽量不树敌，尤其是自己宫里的人。”

卫昭凝眉，“那就怪了。既然不重，怎么就那么恨你了？要知道，你若是生了孩子，这宫里头的人都能得到好处的。”

狄哲道，“你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卫昭道，“这宫里就没有简单的事情。什么事都得往复杂了想。你这样，你将那宫女好好调查一下，若真没什么可疑，那就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了。若真是还有人背后捣鬼，那人也不能叫他好过了。”

狄哲点点头，随即道，“皇上倒是懂我，知道我只愿与你说说话，所以将你喊进宫里来了。”

卫昭道，“你是个坚强的人，我即便不来，你过些日子也就能想通了。说到底，还是父皇担心你想让你尽快好起来。你在宫里久了，也该知道，父皇他不会多将妃嫔的事情放在心上。他待你，已经很用心了。”

“可我……”狄哲起身抱住卫昭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这个女人，在背井离乡离开家都没这么大哭过，此时哭得像个孩子。

被剥夺做母亲的权利，是会让人这么痛吗？

卫昭想不明白。

哭过之后，狄哲的情绪好了许多。用了饭，喝了汤。只身子还很虚弱，只能在床上静养着。卫昭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了，便与她作别。

她刚走出去，却见门口高海正与倩儿有些拉扯。见到她过来，高海忙躬身道，“九公主，你算是出来了。”

卫昭看了一眼倩儿，倩儿垂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有什么事？”卫昭没有问什么，但看着高海的神情便冷了几分。

高海笑着回道，“方才老奴过来，听到娘娘她哭了。还是九公主有本事。皇上让老奴来请九公主过去呢。”

“好。你在前头带路吧。”

“是。”

高海走在前头，卫昭便小声问倩儿，“他欺负你了？”

倩儿咬着嘴唇摇摇头。

卫昭道，“他若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倩儿抬头看着卫昭道，“小殿下，奴婢真的没事。”

卫昭见她全身上下完好无损，便想着或许只是因为什么事拉扯了两下，也没多问。

到了乾清宫，卫昭进去的时候，古太医刚好从里头出来。见了卫昭，便行了礼。

“古太医不必客气。你是来给父皇瞧病的？”

古太医道，“本来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因为昨儿的事受了些刺激，再加上今日是阴雨天，皇上那伤口便又痛了起来。不打紧的，好好休养便好。”

“有劳古太医了。”

“那下官告退。”

“古太医慢走。”

卫昭走了进去，见有人伺候姜善将衣衫穿好。她走过去跪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姜善说着起身走到了椅子上坐下。

卫昭便站了起来。

姜善问道，“琳婕妤她好些了没？”

卫昭回道，“哭过一场，该好起来了。”

姜善面色缓和，“哭出来就好了。她将事情都与你说了？”

“说了。”

“她与你倒是什么话都说。”

卫昭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姜善点头，“你知道就好。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儿臣告退。”

卫昭躬身退了几步，转身出了养心殿。

待她刚走，姜善便叫了高海进来，“找个人跟着，看看她可是直接出宫。尤其是看看她有没有去昭阳殿。”

“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