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领着倩儿还没走到宫门口，天上便下了蒙蒙的细雨。眼看着已经要入冬，这天气便越发冷了起来。那雨落在脸上，便觉冰凉凉的。

“小殿下，咱们快着些走吧，当心着凉。”倩儿催促道。

卫昭点头，可脚下加快了步伐，却又因为石板湿滑，她险些滑倒。倩儿着急去扶，却被另一人伸手扶住。

伞沿遮过来，便隔了雨滴。

卫昭抬眼一看，竟是七皇子姜安。

“七哥……”卫昭轻声唤他，语气中还带有一丝惊讶。

姜安手执着伞，将她扶起，“出门怎么也不知道带伞？”

卫昭笑了一下道，“今天阴了一天，以为不会下，没想到现在倒是下起雨来了。”

姜安拿出帕子在她脸颊上轻轻擦拭，卫昭避开一些，道，“七哥，还是我自己来吧。”

姜安也不勉强，收了手，又道，“这天凉，淋了雨容易着凉。”

卫昭无所谓的一笑，“我穿得多，不碍事的。”

姜安却道，“去我宫里换身干净衣裳，再喝碗姜茶。”

卫昭道，“真的不用了。七哥，天色不早了，再耽误，天变黑了。天一黑，又下着雨，路就更不好走了。”

姜安嗯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卫昭又道，“七哥怎么在这里？”

姜安道，“知道你进了宫，想着你会去昭阳殿坐一坐。”

卫昭一笑，“今日是带着父皇给的命令来的。本来就来的有些迟了，就没去七哥那里了。下次早些进宫，再到七哥那里去。”

姜安嗯了一声，问道，“为了琳婕妤的事情来得？”

卫昭故作惊讶道，“七哥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

姜安道，“那事早就传开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与她走得近？”

卫昭道，“也不是多近。只她是我接过来的，大约有些情谊在吧。”

“那便好。”

“嗯？”卫昭没听清楚。

“无事。你少沾染些后宫的事情，于你无益。”

卫昭撇嘴，“我也是被父皇叫过来的，要不然连这事发生了都不知道。”说着又道，“时候不早了，那小九就先走了。”

“伞你拿着。”

卫昭一瞧，姜安也只带了一把伞，便道，“这伞还是七哥拿着吧。七哥不能淋雨。”

“我不妨事。”姜安说着就要将伞柄放到卫昭手里。

却见卫昭突然笑着跑了出去，站在雨中，却笑靥如花，“七哥拿着吧。七哥若是生了病，小九可担待不起。我身体好，淋点雨没事。七哥快回去吧，倩儿，咱们走。”

说着又朝姜安一笑，便转过身往前去了。

姜安执着伞，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她像一个精灵一样在雨中跳跃，让他不忍移开眼。

不远处，却藏着一个人，将那些都看在眼里，很快跑回去告诉了高海，高海又将这些禀告给了姜善。

——

那雨却是越下越大了。看着不远的一段路，等卫昭出了宫，身上也被淋湿了。

她拉着倩儿上了马车，又吩咐长生，“快着些回去，晚了许是真的要着凉了。哎，刚才不该逞能的。”

倩儿道，“小殿下也是担心七皇子，毕竟七皇子身子底子弱。”

“这话幸亏你方才没说。我怕他听了，以为旁人在同情他。”卫昭叹息一声，撩开了窗帘看了看，“这雨越下越大了。”

正看着，却见前头一人打着伞，进了一家绸缎庄。

本来那人打着伞，伞盖过了半边脸，她也没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可那人站到了绸缎庄门口，便将伞放了下来，卫昭这才看清了那人。

这一看，不就是那日在大统领府后门那里瞧见的那个年轻人吗？

崔氏的小叔子。

卫昭想了一下，便回忆起来，那人叫齐津。

他许是因为自己鞋子湿了，便没有进去。那绸缎庄的掌柜的便从里面拿了什么给他。那是一个布包着的包裹。齐津接过来，护在怀里，像是至宝一样。随即又与掌柜的道了谢，这才又撑了伞走进了雨中。

长生马驾的快，从齐津身侧过去的时候，溅了他一身的水。齐津往后一退，却踩了一个泥坑，身子一仰，手中的布包便落了下来。

卫昭见了这一幕，忙让长生停了马车。

长生见卫昭出来，立刻道，“小殿下，我不是故意的啊。雨太大，我光顾着前前头，没注意到他。”

“我去看看人伤着没有。”

“小殿下，雨大，还是我去吧。”

“我反正已经湿了。”卫昭下了马车，却让倩儿在车中等着。

卫昭几步走了过去，见齐津已经站了起来，可那布包却已经湿透。

卫昭忙道，“你快打开看看东西损坏了没有，若是损坏了，我赔你就是。是我的不是，你伤着没有？”

齐津抬头见了她，虽身上都被雨水打湿，可还是如同天人一般。再看她还淋着雨，齐津忙道，“我没事。这里头的东西湿了也没事的，洗洗便好了。姑娘，你打伞吧。”

卫昭见他是个书生模样，又十分有礼，心下便更觉得过意不去。

“我不用，反正已经淋湿了。你那里头是什么，当真不要紧？”

齐津见她不信，便当着她的面将布包打开，道，“都是给小孩子做的衣裳，本来也要洗一下才能穿，事了也没事。姑娘不必在意。我没伤着，雨大，姑娘还是赶紧回马车去吧。若是着凉了，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卫昭见他的确无事，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又道，“你回去看看可有什么损坏，不管是这新衣裳，还是你的衣裳。我出来身上没带银子，改日送到你家中去。”

“送到我家中？”齐津不解道，“姑娘认识我？”

卫昭一笑，“也不算认识，但我的确知道你是谁。”

卫昭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他若知道，容易吓着他，礼节也过于复杂。

说完，卫昭便回了马车。

齐津愣愣看着那马车远去，想不通自己何时认识了这样一位贵小姐。

卫昭上了马车，却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她记着孟芷说过，齐津尚未娶妻，自然是没有孩子的。而他的两个侄子，都是男孩，且老二也已经一岁多了。卫昭瞧了那衣裳，分明就是给出生没多久的女孩穿的。

想了一下，又觉得或许这齐津家还有别的什么亲戚家有这么大小的孩子。这衣裳许是为那个准备的。

卫昭想着，突然就打了一个喷嚏。

没多久到了大统领府，倩儿忙扶着卫昭进了府。

她刚到屋中，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凤隐见了，赶紧先拿了干净的布巾给她擦了，然后去熬姜茶了。

没多会儿凤隐将姜茶端了过来，让卫昭和倩儿都喝了两碗。

凤隐心下愧疚道，“是奴婢考虑不周，去时应该叫小殿下带伞的。”

卫昭道，“是我觉得无事才没带的，这事你可别往自己身上揽。喝了姜茶就好了，你别担心。”说着话，竟又打了一个喷嚏。

凤隐担心她生病道，“要不然奴婢去请个大夫，或者给你开些去风寒的药吧。”

“都说了没事了。你别忙了，这么大的雨，你哪也不要去。”说着又对倩儿道，“你赶紧下去歇着吧。”

“谢小殿下。”

等倩儿走了，凤隐问道，“小殿下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和奴婢说。”

“知道了知道了。”

凤隐这才放心些，又问道，“宫里的事都处理好了？那位娘娘没事吧？”

卫昭叹口气，“她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这打击对她不小。”

凤隐也有些惋惜，“女人不能生孩子，是很痛苦的。”

卫昭拉着凤隐的手问道，“姑姑，女人不能生孩子真的那么痛苦吗？”

凤隐道，“自然是。不能生，和不想生，那是两码事。其实女人都渴望成为母亲的，尤其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生孩子。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走一遭，若不是那股强大的勇气，谁愿意去冒这个险？”

卫昭道，“她也是这么说的。我头一次见她不想活了。她在西狄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都没见她不想活，这一次她竟然这么绝望。我没别的话劝她，只好把她往仇恨上引。她有了斗志，想要查清楚自己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这才又有了一些生的希望。其实，没了孩子，真的这么严重吗？”

凤隐见她似乎不大理解狄哲的这份绝望，便道，“小殿下不要去想她，她的事情不会在小殿下身上发生的。”

卫昭噗嗤一笑，道，“姑姑是在担心我吗？我不是不能生，是不想生呢。”

可她这份不想生，也形同于不能生。强压着自己做母亲的权利，让自己没有孩子，没有牵挂，也形同于没有幸福。

她的公主，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获得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