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深深看她一眼，狄哲意识到倩儿在场，便又退后一步，没说话。

卫昭便对倩儿道，“你出去回复高公公，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是，小殿下。”

等倩儿刚出去，狄哲便走前一步到了卫昭跟前。

“我什么都没说，根本就没有提到你。”狄哲有些慌了，她害怕有些事情被姜善察觉。可她已经尽力做好了。

卫昭叹道，“我是相信你做得很好了。但我的父皇他也不是个普通人。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再聪明，也不能未卜先知，猜到所有的一切。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在这等着我回来。”

狄哲点点头，“那我就在这等着，我哪也不去。”

卫昭失笑，“好。”

随即自己将衣衫整理了一下，卫昭走了出去，又转头对狄哲道，“去给那些娘娘请安吧。等用过了午膳你再过来。我这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

姜善对她的召见，如同姜舒见她一样。见与不见，她都不会意外，已然有了心理准备。

狄哲咬着嘴唇点点头，“那等你出去了，我就出去。还有……”狄哲又道，“皇上给我安排了宫殿，还有许多宫女太监，我能信任他们吗？”

“除了我，这皇宫里，谁也不要信。便是我，也是利益驱使。遇到事，拿不了主意可以来找我。若我不在，你就自己拿主意。以后的路，大多都是你走，别人无法替你走。听明白了吗？”

狄哲点点头，“我明白了。就像母妃，如今活着是自己，却又早已没有自己了。”

卫昭不再多言，出了宫，去了御书房。

姜善坐在那里批阅奏折，卫昭跪下来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姜善置若罔闻，继续批阅奏折。

卫昭便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膝盖都有些酸疼。

姜善抬眼看她一眼，视线又落回奏折，他道，“朕不问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朕说的吗？”

“儿臣不明白父皇所言。”

姜善将奏折扔在了案几上，哼了一声，道，“不明白？小九，你还要与朕装蒜？你把朕当什么了？”

身旁的高海已经替卫昭捏了一把冷汗。可卫昭却十分从容的跪在那里。

“儿臣把父皇当成晋国的天。”

姜善继续冷笑一声，道，“这些话还来唬朕？若真是天，你能做出这等大胆妄为之事来？”

卫昭依旧不动声色，她要先让姜善亮出底牌，知道姜善猜到了多少，她才能够有话去回应。

姜善先卫昭按捺不住，道，“一路上狄琳都是跟着你来的？”

“儿臣的任务便是去迎接这位十二公主。哦，如今已经获了恩宠，是一位娘娘了。”

姜善对此事，也颇有些窘迫。他再是天子，直接截胡了别人要娶的妻子，总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话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指出来。

姜善道，“你不要提这个。朕只问你，她身上那把匕首可是你给她的？”

卫昭便心中了然。

姜善召她来的理由是这个。狄琳进宫前是要被搜身的。尤其是去面见圣上时，有没有携带武器，是一定要报备的。

可狄琳却带着匕首到了殿前，除了一直与她同行的卫昭，姜善想不到旁人。

卫昭便直接道，“是儿臣给的。”

姜善立刻问道，“给她匕首，让她行刺朕？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也想朕死？”

姜善眼中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卫昭对这目光并不陌生，姜善对她的目光十分精彩，嫌弃，厌恶，凶狠，只除了爱。

卫昭微微颔首，跪在那里欠身道，“儿臣没有。因为儿臣知道，娘娘她杀不了父皇。父皇英勇无敌，她一个十几岁的女郎如何能敌得过征战无数的父皇呢？”

“那你为何还要给她匕首？”

“她求儿臣的。她是个纠结的人。一面想要活下去，为她的兄长报仇。一面又对父皇有些爱慕之情，纠结于不知道要怎么办。儿臣看了，便答应了她的要求。虽然这匕首到了娘娘的手里，可这决定却到了父皇的手中。父皇不是做了决定了吗？于父皇而言。江山和美人，都要兼得。”

卫昭的最后一句轻易的击中了姜善的心。

他能将狄哲这样一个想要杀他的人留在身边，不仅是因为他喜欢她，也因为他的自负。他无需在江山美人之间做什么抉择，他要所有。

姜善的瞳孔却慢慢的收紧，他惊讶于自己的这个女儿竟然能看透他的心思。窥探帝心，那是一种可怕的行为。被窥探对，那也是对帝王的一种威胁。

姜善盯着她问道，“你帮她，只因为同情？小九，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要用这种理由来骗朕。”

卫昭浅浅的一笑，抬起头来看着姜善，“儿臣，不过是与她的嫂嫂达成了协议，让她帮儿臣留下狄野的行踪。作为条件，儿臣尽力保全娘娘在晋国的生命安全。可儿臣的能力不行，在这宫中，在这天下，有能力保证她生命安全的人只有父皇。是以她想留在父皇身边，儿臣便欣然帮她了。”

“你那小侍女的事情你不打算告诉朕？若你将那些委屈都告诉朕，朕会替你出这口气。要知道，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整个晋国。”姜善有些惊讶，他已经得知了绾绾的事情。那些事情也早已在京都城内传开。百姓们愤愤不平，都觉得那些西狄人亵渎了他们最敬爱的公主。可卫昭进了宫，本来可以以此来告诉姜善，至少能获得某些安慰。可她却没有。即便是现在，她依旧是一副刚毅的模样。

“儿臣与狄野的仇是私仇。若告诉了父皇，便是国仇。和亲刚刚落幕，儿臣的话必然会破坏和亲带来的结果。孰轻孰重，这些大义，儿臣心中必然要拎的清。且，儿臣亦不想将身边亲近之人的伤疤揭开，昭告天下，来博取别人的同情。”事实上，卫昭也十分确定，她要的只是姜善和晋国百姓对西狄的仇恨，而不是要求姜善立刻可以出兵西狄。姜善身为帝王自然是理性的，更何况这受委屈的还是他极不喜欢的一个女儿。他韬光养晦，正好借这个理由，有朝一日，如同攻打北齐一样，挥师西下。

这么一个名正言顺，又振奋军心的理由，他不会留着不用的。

这是卫昭给他带来的，意外之喜。

出于这个缘由，姜善今日召她过来，还有另一个目的。只好狄哲的事情她的说法能让他相信，他便会对她有所赏赐。

姜善重新坐好，看着卫昭，语气柔和了下来，“你起来吧。”

“谢父皇。”

卫昭起身，双腿酸麻，险些栽倒。

倒是高海眼疾手快，匆忙将她扶了，“小殿下当心。”

“多谢。”

卫昭在一旁坐下，姜善道，“你此次于晋国有功。且也因此受了委屈，却顾及大义，隐忍不言。这一点，朕十分欣赏。你既是有功之臣，朕定会论功行赏。你去西狄前，朕知道你是有所求的。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这要求朕便答应你了。只这日子，还得再好好选选。”

卫昭蓦地抬头，姜善这是指她与秦羡的亲事？

依着姜善对九公主姜宁的喜爱程度，他竟然愿意将她嫁给秦羡，那是卫昭有些意外的。但她转脸一想，也并非多不可理解。

她如今在晋国深受百姓爱戴，姜善没法再冷落她。如今她带着功劳和委屈归来，姜善更要有个表示。将她嫁给同样深受百姓爱戴的秦羡，一定是百姓喜闻乐见的事情。如此一来，姜善便收获了民心。

只，卫昭将姜善想的过于简单了。他筹谋的已经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

卫昭起身，走到中间，毕恭毕敬的伏身跪下，“儿臣多谢父皇。但儿臣却还有一事相求。”

姜善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闪了些异样的光芒，她果真还是有所求的。

“你说吧。”

卫昭便道，“若有朝一日，绾绾受不了那些冷流言蜚语和异样的目光，儿臣想请父皇允许儿臣还她一个自由，让她离开这里。”

姜善一怔，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求的竟只是如此？

他等了片刻，卫昭没有更多的话。她求的真的只有这些。

姜善那眼中的光芒散去，道，“应当的。此事你自己斟酌处理便好。”

卫昭再次伏身，“儿臣多谢父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