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羡风雨兼程，披星戴月的赶过来。虽这样的情形他自从军以来已经是习以为常。一路上策马奔腾，累了饿了，便停下来，拿了饼就着几块牛肉塞进嘴里。再喝上几口水，便就饱了。那饼就着水会在胃里涨开，牛肉后劲足，会叫他很长时间都不知道饿。马累的时候，他要么就是换马，要么就是和马一起歇一会儿。等马和他休息好了，便又继续赶路。

就这样，赶了四五天的路，他与卫昭的队伍碰上了。

他脸都没洗，身上都是尘土，满心欢喜要去见卫昭。那时候是晚上，他突然就听到了卫昭屋内的哭声。他听得清楚，那是绾绾的哭声。

他便没有再过去。卫昭需要安慰她，他不好过去。

赵立等人过来，要去通知卫昭，被他止了。他在门口一直等着她。绾绾哭了一夜，时好时坏，她一定也不好受。秦羡就在那站了一夜。他希望她出来时，他便站在门口叫她看见，让她知道，他又回来，可以让她依靠。

卫昭着实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骑马而来，身上尽是灰尘，可那丝毫不影响他刚毅的面庞，伟岸的身躯。他像一座山一样屹立在跟前。

卫昭的没想到，是她从来没期待过秦羡会出现。

她没将自己的事情寄希望于秦羡身上。若她对秦羡有所求，她会耍心机去获得。可像这样她只会要求自己去办的事，她是不会想到秦羡的。因她也要管着自己。若对她求的越多，对她会越依赖。因依赖产生的情感是最难割舍掉的。她必须未雨绸缪。

那一次与他争吵，她更加对自己的心有些害怕。她甚至想着，当初为了能更好的行事有个依附，也为了给孟澜找不痛快，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要嫁给他，到底是不是太过冲动了。只这些日子，她没再见到他，这事她便不再多想了。她只要求自己，不去想他，凡事都不要去想他。

可越是不期望，他出现的时候，更让她惊讶，意想不到。

“你还好吗？”他的脚步微动，声音也有些干哑，能听出那声音没有多大力气，失了往日的浑厚有力。

他匆匆赶过来，连夜奔袭，便是为了来关心她的吗？

“我没事。”她淡淡的回了，可她现在不是要和秦羡说话的，她还有别的事。

她便道，“大统领你先等我一会儿，我还有有些事要交代。”

“嗯。”秦羡让开一些，由着她出门下楼。他看着她去了厨房，似是和芸娘交代了什么。

她出来的时候，碰到了魏棠。

魏棠与卫昭走的近些，也不像那些男人没心没肺。他毕竟是读着书长大的，心思上细腻些。他拉了卫昭到一旁，小声问道，“昨晚是不是绾绾在哭？可是出什么事了？若是有，再停几日也不碍事的。大家都可以理解。总要将事情处理好才走。”

卫昭不想声张，那也是考虑绾绾的感受。她道，“没什么事。大家都归心似箭，不要耽误了大家回去。吃完饭，咱们继续赶路吧。”

魏棠道，“那绾绾真的没事吗？”

“她没事，我也不会叫她有事。你们尽管收拾好，我们一会儿就启程。”

“好。”魏棠不放心，又道，“路上若是有事，小殿下你就找我。不用十日就到京都城了，日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与你共事了。就这一段路，你可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好。”

卫昭重新上了楼，秦羡已经在那等着了。趁着卫昭下楼的空档，秦羡已经洗了脸，掸落了身上的灰尘，此时也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秦羡来了，她总是要见的。他身居高位，她还有事指着他。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和他永远不见面的。她还想着，上次吵了架，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情形下见面，或者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

只她还没想好，就猝不及防的又与他碰见了。这世间的事本就是如此，不是等你想好，做好了一切准备才来的。

“绾绾在里头歇着，我们不进去打扰，有什么话就在外头说。大统领说话小声点，莫要吵了她。”

秦羡嗯了一声，道，“你还好吗？”

他当时在门外听到哭声，原以为是她。可是听了一会儿，便听出那哭声不是她的。他笑自己，九公主又岂会做出那种嚎啕大哭的事情来得？她一向隐忍着，即便是示弱都是难得一见的。他不怕卫昭生气，那时候他是庆幸哭得不是卫昭的，证明她没发生什么大事。

可当看到她拉开门出来，一双眼都是血丝，脸上表情暗沉，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他才发现，他庆幸的过早。绾绾有事，她比她没有少难过什么。

所以即便她回过他一回没事，他还想再问一遍。因他根本看不到她没事的样子。

卫昭已经懒得理这种寒暄了，问道，“大统领赶过来有什么事吗？”

她还是觉得秦羡赶过来肯定是有别的什么事，或许他们启程的时候，他也就走了。所以她没必要去理会这些寒暄，她的心思还在绾绾身上。

“若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秦羡说道，也并不回卫昭的问题。

“我有什么资格找你呢？”他这话像是在打自己的脸。她总说着要保护好绾绾，可到头来呢？绾绾因着她受了狄野的糟践，若没那件事，她还是那个明媚聒噪的少女。

所以说那话有什么用呢？一时口快给出的承诺就是就和放屁一样。

“大统领有大统领的事情要忙，我的事情在你那里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大统领犯不着为了我劳心劳神。又或者说，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有多轻易，我也是知道的。也怪我们这些俗人，好听的话都是爱听的。听了便抱了希望，可真的到最后，到底做了多少呢？等到痛了才知道，还不如不说那些话，就光干事就对了。可那时候知道了又怎么样，都晚了呢。”

她此时像个刺猬一样，见谁都要扎一下。那些话，秦羡听得出来，有怨他的意思。可他也听得懂，她也在怨自己。

“大统领，我还有事，我自己能做的事，用不着大统领。”

卫昭说着，便要推门去找绾绾。可就在这个时候，秦羡将她的手一拉，一手揽了她的纤腰直接抄进怀里。

比着上次握她的腰，秦羡能明显感觉到她瘦了。

这段时日，她果真过得很不好。

卫昭被他抱得更加恼火，便挥了拳头去打他。秦羡常年征战，又天天锻炼，身上精壮，体力惊人。卫昭那小拳头打在她身上，便如同挠痒痒一样，一定也察觉不到痛。

不管痛不痛，他只让她打着，好让她发泄一些。

果然卫昭打了一通，便停下来了。挣几下没挣开，便老实的靠在了他的胸口。

伴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她的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她的痛有你陪着，你的痛呢？要自己一人受着吗？你不知道旁边还有人吗？”秦羡轻柔的说着，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更多的是心疼。

“可那本就是我的错，我有什么脸去找别人？”她的脸依旧靠在他的胸口，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闷闷的，只他一人听得清楚。

“你有什么错？若叫当日留下的是你，被狄野糟践的是你，你就好受了吗？不也是多少人为着你痛苦，有甚么不同？”

卫昭仰头看着他，道，“你怎么是这样算的？”

“你这样算，为什么我不能这样算？这种事情本就是谁都不想的，你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就对这件事有帮助了吗？倒不如想着怎么处理这些事，让事情不至于更糟糕。”

秦羡是个务实主义者。他也会遇到困难，也会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情。可他就是能很快的恢复理智，在理智中去寻求方法，来将事情的损失降到最低。这一直以来是他的处事原则，因他知道那些伤心难过终将是会过去的。

被秦羡这么一说，卫昭心中涩然，道，“事情已经更糟糕了。”

她惊叹于自己现在的表现。她本来只有有所求的时候，才会策略性的在秦羡跟前示弱。可今日当开门遇到他时，她心底有了柔软。她被他强制的摁在怀里的时候，她那片柔软便蔓延开来。她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痛苦展现在他跟前，竟是毫无防备的。

芸娘端着粥过来，看了看秦羡和卫昭，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扰。

卫昭站直了身子，用袖子压了压眼角，准备去招呼芸娘。秦羡却先她一步开了口，“你端进去给绾绾吧。”

“是。”

卫昭看向秦羡，秦羡不由分说的捉了她的手，道，“你也需要休息。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我不吃，我不饿。”

“你当真不去？”

卫昭摇头。

她虽然也累，也饿，可她放心不下绾绾。

她以为秦羡最终拿她没办法就会放她去屋中，可没想到，秦羡走近一步，突然拦腰将她抱起。

“喂，秦羡，你做什么？”

“这就是你不好好听话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