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十日的路程，离着京都城已经越发的近了。队伍里有几个本就住在周边跑去京都城讨份生活的人，见了眼前一些村镇便熟悉起来。便与其他人说起来，小时候怎么样的机会到这里来过，他们很确定这里离着京都城已经不远了，过了这里马上就到哪里哪里，说的十分清楚。

他们便都相信，是真的快要到京都城了。

走的时候，嫌路途遥远。可回来的时候，更加的煎熬，总觉得京都城怎么样都到不了，把那些人都给急坏了。

到了傍晚，他们在一个镇子上歇息。

个人忙着个人的，已经养成了习惯，再不需要李汉赵立他们去说了。大家自己忙完，便各自歇息，到了第二日时间一到，便自觉地起床，收拾了东西，又开始赶路。

李汉心思都放在绾绾身上，路上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马车。许多事情便是赵立在处理，现在队伍养成了良好的机制，赵立也轻松许多。

洗了澡，和几个兄弟吹了一会儿牛，去查了一下站岗守夜的人，便安心回去睡了。

李汉一双眼睛便盯在绾绾的那个屋子。他离得不远不近。近了，绾绾会赶他走。远了，他怕再有什么事，他赶不过去。

好多个夜晚，他都是这么抱着自己的刀靠坐在墙边睡着的。

绾绾自好后，队里便再没出什么事。大家见她也说话，也笑了，便逐渐把西狄那件事给忘记了。

今晚以为又是和往常一样的一个夜晚，可大家却在凄厉的哭声之中惊醒了。

李汉离得近，醒的也快，那哭声从卫昭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他拿着钢刀就要冲过去。

卫昭知道外头李汉一直在，留着一份理智，呵斥道，“不许进来，让谁也不许进来。大家该去睡觉就去睡觉。”

李汉领了命，退后了两步。

赵立听了，忙说道，“听到小殿下说得了吧？都散了散了，不要想着看热闹了。明天还得赶路。”

大家都散去，可也都在暗自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哭声到现在还没止住呢。

屋内，卫昭抱着痛哭不止的绾绾，轻轻拍着她的背。

绾绾的月事，卫昭没帮她记着。她的月事本就不太准，绾绾一直没怎么在意。可因为狄野那件事，她便格外的注意起来。那一段时间，卫昭总看着她像有事，可问她，她又给敷衍过去。后来卫昭也没再问。现在算日子，月事来的太迟了，绾绾自己一个人终究没法扛住这件事。到了晚上，大家都歇下了，她才找了卫昭。

卫昭也是一惊，问了她月事的事，又赶紧替她号了脉。这一号，便呆住了。那的确是喜脉。

虽是喜脉，对绾绾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本来慢慢要将那件事埋在心底，渐渐忘记的。这喜脉便叫她一下子又崩溃了。

卫昭那表情，她便猜出结果了。顿时顾不得什么，嚎啕大哭起来。

卫昭抱着她，心中也十分难受。不仅是难受，更是自责。她遇事终究还不够冷静。放在旁人身上，她或许还可以沉着冷静。可放到了自己和在意的人身上，她总归不能做到那般冷静。关心则乱，是以许多事情，都不能想的的周全。

当时知道她被狄野糟蹋，她事后不是没想过这事，若那时早早的熬了汤药给她喝下去，兴许也就没事了。可她又抱着一丝幻想，想着不至于那么巧，就那么一次就怀上了。何况她若真的端了汤药到绾绾跟前，无异于又是将当晚的经历都搁在绾绾的眼前，等于又拿着刀在剜她一样。她一边心疼，一边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后来绾绾终于好了过来，她一高兴，更没有再想起这事了。可今日绾绾的事，便如同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绾绾，许多事安慰安慰，事情总会过去的。可现在这事，却是安慰了也一下子过不去的。

卫昭便放任绾绾哭了。好多天没哭了，让她哭一哭兴许她也会好受些。

哭到了半夜，绾绾险些晕过去，可总算是止住了。

一双眼睛早就哭肿了，睁不开，只呆呆的看着卫昭。

卫昭倒了杯水，她接过来仰头喝下。

“还喝吗？”

绾绾摇摇头，“小殿下，我该怎么办？”

声音已经哑了，卫昭还是听出来她说的什么。

“打掉。”卫昭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毫不犹豫是在绾绾抱着她哭得时候，她经过一番思虑的。

她已经因为不够冷静犯过一次错，这一次她必须很快的冷静下来，将事情处理好。

“这孩子不能留。狄野此人日后必除，这孩子生下来，也没人疼的。你把这孩子打掉，日后还可以过你的日子，你要怎么样，我都尽力帮你。”

绾绾点点头，“我听小殿下的。”

她这一句听小殿下的，便是证明她自己没有主意的，或者说，她原不是这样想的。

卫昭抓着她的手问道，“你可是想留下这个孩子？你头一次当母亲，我是能了解你这份心意的。可这孩子却不能留。你恨狄野，不会善待这个孩子。那么多人知道这件事，这孩子生下来也会被人诟病。更何况，狄野那样的狗杂碎，不值当你为他怀胎十月，受这份苦。”

绾绾点点头，“小殿下说的奴婢都明白。现在打掉，他没成型，他不痛苦，我也不痛苦，对我们而言都是最好的，是不是？”

卫昭鼻子酸涩，点点头，“你能想明白最好，我就怕你想不通。”

绾绾却又哭了，“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怕的事情要来？我这段时日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我真的怀了孩子。可为什么老天不让我好受些，非要让我怀上孩子呢？小殿下，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孽，上天要罚我？”

卫昭宽慰道，“是狄野的错。他做的错事，却罚了你，你本没有错的，绾绾，你没有错。”

绾绾伏在卫昭的双膝，道，“小殿下，我好累，我好怕。”

“不怕，你还有我。趁着现在月份小，打了，也不会有什么事。调养一段时日，你的身子就能恢复的和当初一样。不要担心，这些我都会替你办好。”

卫昭安慰着绾绾，可她心中也会时常感叹上天的不公。为什么许多惩罚要降到无辜的人身上，为什么那些充满杀戮和血腥的人，却活的好好的？

可那些感叹和指责又有什么用呢？

日子是自己的，苦与累，还是得自己过。

绾绾好像一下子把眼泪流完了，她看着窗户纸怔怔的发呆。卫昭叫她去睡，她也不去。她在那坐着看着，卫昭便只能陪着她一起坐着看着。

她不好再说更多安慰的话，能不能走出来，能不能想明白，到最后还是要看绾绾。

天亮了，卫昭能听到下面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他们大约以为哭声止了，什么事情都没了。所以又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你想好了吗？”卫昭问绾绾，给她考虑的时间并不多，绾绾必须要有个决定。因着一夜没睡，卫昭的喉咙此时也有些干哑。

绾绾转头看向卫昭，道，“我想好了，都听小殿下的。”

卫昭很开心绾绾有了决定，她道，“路上不便给你吃药。因吃完药，你必须得卧床休息一月。在路上是万万不行的。让你留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再坚持几日，我们也就十天左右便能到京都城了。到时候我安排一下，就打掉这个孩子，不会叫别人知道的。你放心把这事交给我。”

绾绾还是那句话，“我一切都听小殿下的。”

卫昭便起身道，“我让芸娘给你备些清粥和小菜，你吃一些。中午叫她给你单独弄点肉羹，就说是我要吃的。这段日子该吃什么还是得吃，不要亏待了自己。”

“嗯。”

卫昭转过身去开门，这决定总算是下下来了。她的肩头松了一些。虽然会痛苦，可也只是一时的。她陪着绾绾总能度过去的。

卫昭拉开门，却一愣。

门口，秦羡站在那里，满面风霜，面有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