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大婚,这最开心的莫过于姜舒了。姜安的婚事,她忙的像是自己的婚事。倒是连贞天天到处闲逛,悠哉的很。
可惜他清闲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老爹连祁从家中赶过来。因他怕路上颠簸,便改了水路。连祁年轻时坐船坐惯了,就和在陆地上一样。因他年纪大了,更要注重身体。早些年连贞便花重金打造了一条船。船上应有尽有,只除了一个大院子,什么都搬到船上去了。
但京都城离着最近的一条大河还有些距离,连贞算好日子,便带了一些人在那候着了。马车也备好,里面被褥铺了好几条,就怕老爷子累着颠着了。
连祁一到,连贞便成了乖儿子。饶是在外叱咤风云,早已掌管连家大小生意,被人见了面都得尊一声大当家的。可到了自己爹跟前,他就成了初出茅庐的老小子,一点也不敢造次。因他这爹,是从来不会给他面子,无论哪种场合,抄起拐杖就直接往头上敲的。连贞对他是又敬又怕。
难得出趟门,连祁将他的儿媳,一对孙子孙女也都带了过来。因着连素素的事情,连家便少与皇宫来往。只除了生意来往,更重要来看连素素留下的一双儿女,他们才会来京都城,也都不会久留。连贞的一双儿女自出生以来,还不曾来过京都城。但他们的那位表哥要成亲了,连祁破例将他们带了过来。
连贞虽然手握着无人可及的财富,可他心思只在挣钱上,对女人天生的屏蔽了。他成婚晚,甚至在连素素之后,老爷子当年还着急了一番。但连贞情窦初开的晚,倒也是开了。后来他娶了一位妻室之后,就再没立过妾。夫妻二人聚少离多,但琴瑟和鸣,感情很好。连家家风便是如此,从老到小,都很和睦。家和,生意才能做得红火,这是连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以连贞几乎没和他的妻子卢氏红过脸吵过架。只一次,也只一次。
那时候连素素去世,他很是伤心。那时候卢氏刚刚生下第一个孩子还没有出月子。乳娘平日里带着孩子,可那日孩子闹得厉害,连贞听着心烦意乱,便冲孩子吼了两句。卢氏听了便哭闹起来,连贞便又骂了她两句,说连素素去世都没见她哭过,现在骂两句孩子,她就哭成这样,分明是没拿妹妹当自己家里人。
卢氏听了,便哭得更厉害了。
这事惊动了老爷子,老爷子不问缘由,先把连贞骂了一顿。连贞抱着自己爹哭得像个孩子,他把对连素素的伤心一下子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又觉得对不住卢氏,说自己是憋得快要疯了,才吼了孩子,吼了卢氏,他不该这样的。他们也是他至亲的人。可他想妹妹,想的也要疯了,就是哭不出来。这下子,总算是哭出来了。这一哭,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连祁也红了眼睛。孩子不闹了,卢氏十分内疚自责。
自那事之后,一家人和睦,再没争吵过。
卢氏是京都城人氏,嫁了连贞之后,便住在他老家相夫教子,很少再来京都城。因着连素素的事情,她后来更是不曾来过了。只每年托人送些东西给家中亲人。渐渐的家中父母都没了,她也与京都城这边断了来往。时隔多年,她再次来到京都城倒有些恍如隔世。
连家在京都城内有好几家客栈,本来是要安排在客栈的。谁知道姜舒自己抽不开身,着了王澈专门也跟着过来接人,说什么也要将人接到公主府去。还说是带着姜舒的命令来了,若接不到他们,他也不用回公主府了。
惹了卢氏用衣袖掩了嘴角笑,直谈这驸马爷对公主是真心好。
连贞也觉得去公主府合适,不然依着姜舒那性子,非得和他闹不成。
连祁便同意了,他也想离着自己的外孙女近些,只是怕麻烦了公主府里的人。既然推脱不掉,他便欣然同意了。
于是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去了公主府住下了。
连着几日,姜舒都在忙着,只晚上才来见了连祁。
姜舒性子比较坚强,可见到连祁,便想到了自己的母妃,不免伤感。连祁毕竟年纪到了,平日里卢氏都挑着开心的事让他知道,又有孙子孙女整日陪着,便想尽天伦之乐。此时见到姜舒,便想起自己苦命的女儿,眼眶便也红了。多少年了,卢氏不见他再落过眼泪。只她也知道,连祁每年连素素的忌日时,总是唉声叹气的,一个人坐到半夜才睡着。
卢氏怕连祁伤感伤身,便又赶紧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来和姜舒说话。姜舒也都给了见面礼,看着那两个孩子十分欢喜。又问了如今都在读什么书,日后有什么打算之类的,气氛总算是欢快了起来。
姜舒印象中这位舅妈一直是很温婉可人的。如今多年不见,卢氏还是这般,便叫她十分亲近。身在皇宫,她便没有体会过多少来自女性长辈的关爱。即便是王皇后抚养了她几年,可也都是亲疏有度的。她小小年纪便知道那些了。倒是这位舅妈,对她如同一个母亲一样
姜安本来是要出宫来看外公的。可是被内务府的人拉着一直走不开。此事也不怪内务府。连祁比着原先预期的时间晚了好几日。本来是想着在姜安婚期之前七八日就到京都城的。可一路过来的时候,有些地方还没完全化冻,行船时便耽误了许多时辰,是以到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六了,早就在了成亲的跟前。
不过也是几日了,连祁便想着成亲之日再过去吧。
这一日,总算是到了成亲的这一天。连家每个人都盛装打扮。那一双孩子甚至都穿了新做的衣裳,欢欢喜喜的想去看看新郎官新娘子。
连祁连贞卢氏带上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姜舒和王澈乘另一辆马车。可临上车时,姜舒想起来一件事,又折回公主府。她取出了那个匣子,那是卫昭去西狄之前交给她,说是给姜安的贺礼。
姜舒看着那匣子,犹豫良久。自她拿回来这些时日,她从未打开过。想着那不过是卫昭对姜安的一片心意,由她转交罢了。
可是此时看着那匣子,她又想了其他。
她知道姜安与卫昭之间,总有着某种情愫在其中。她从姜安的眼神中,亦能看出些东西。所以卫昭要送什么给他呢?不会是什么出格的东西吧?
她只看一眼,若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便原封不动的交给姜安。
姜舒打定主意,便打开了那只匣子。
里面竟只有薄薄的两张纸。
姜舒满脸不解的拿了出来,打开看了。一张是虞美人的方子。姜舒仿佛预见到了什么,颤抖着手打开了第二张。那第二张便是这虞美人的由来,姜舒看到最下面,便是那虞美人之毒传到的最后一辈便是杜氏。这杜氏嫁了京都城一大户。
意思已经很明显,姜舒生在宫闱长在宫闱,又久居京都城。她再清楚不过那些贵族家里的妇人都是谁了。
这杜氏,她只脑中闪过一个人。只这人说起来也与自己有些关系。那便是王府的杜老太君。
杜老太君是王皇后的生母。当时连素素正值盛宠,威胁到了后宫许多嫔妃的地位。她以为那时候王若卿已经是皇后,对她而言是无所谓的。可现在想起来,又怎么能无所谓呢?后宫之中,皇帝的偏好便是最大的所谓。
姜舒惊觉于自己的这个推断。
这些年,她也怀疑过当初连素素中毒一事不会那么简单。可那件事已经查无可查,她也在逃避。现如今有些血淋淋的真相就摆在了跟前。像是蒙着幕布的真相终于要重见天日。
她能掀开那层幕布吗?
姜舒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气力,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王澈见她久久不来,便过来查看。他进屋,没先看到桌子上的两张纸,而是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神情落寞。
王澈忙过去唤道,“舒儿,你这是怎么了?”
姜舒被王澈的一声唤,这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下一刻,她赶在王澈看到桌子上的那两张纸之前,匆忙起身,将那两张纸放回了匣子里,颤抖着手将那匣子关上。
她将那匣子抱了,说道,“你等我片刻。”
她将那匣子抱了出去,将匣子交给管家叮嘱他缩进库房,不能叫别人看。末了,她又叮嘱,若是王澈去看,需得第一时间告诉她。
交代完,姜舒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衣裳这才去找了王澈。
“真的没事?你的脸色差了许多。”路上王澈依旧很担心姜舒。
“我没事,这几日累着了。”姜舒只笑笑,却又不看他。
王澈便不再多问。等上了马车,姜舒又突然让王澈去另一辆马车上坐了,说她还有些事要与舅舅连贞说。
王澈依着她的话办了。
等连贞到了马车中,还没注意到姜舒的神情,只抱怨道,“好在你把我喊过来了,那俩孩子太吵了。爹他也能受得了。舒儿,我告诉你,你日后生孩子,只能生一个,可别多了。不然有的你烦的。”
姜舒沉着脸,却没听连贞的话,抬眼看着他,认真道,“舅舅,我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母妃。”
连贞神情一僵,瞬间敛了方才的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