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的话让卫昭心态平和了许多。这几日来，一直想着这件事。她知道，再怎么样，姜安对她也是真心好的，她对他终究是不能如此的狠心。

不多时，屋内便挤满了人。

姜善端坐在高位，神情严肃。

卫昭与几位太医商量了一下，最后有了一个决定。几人不敢提，便让卫昭上前说明。

此事也是躲不开的，卫昭便上前道，“父皇，皇姐，七哥，小九与几位太医商量了一下，七哥这身子的状况，不医治已经不行。但若是医治，又怕七哥受不住，兴许会，会直接在中途就……”卫昭顿了一下，道，“事关七哥的性命，小九与诸位太医不敢妄下结论，还请父皇，皇姐与七哥明断。”

姜善为之一振，与姜舒相视一眼。姜舒面色已经沉了下去，语气急切道，“若，若是现在不医治，小七的身子能否再调理？”

卫昭摇头，“七哥的身子受损的厉害，此时药物调理已经无用。只能将毒素导出这一个法子。若现在还拖着不医治的话，兴许七哥挨不到岁末。”

姜舒惊得退后两步，险些没站稳。

姜善和姜舒一时间也没法下这个决定。姜安突然就咳了起来，姜舒忙过去替他抚了后背。他用手捂了嘴巴，再移开时，又看到手上有紫黑的血。姜舒脸色一变，眼眶立刻就红了。

姜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揉在手中，声音虚弱道，“父皇，皇姐，就听小九的吧，我相信她。若真在途中出了意外，那也是我命该如此。父皇，皇姐也不要怪罪小九，她定是已经尽力了。有这个机会，总比没有好，若我命该如此，也了无遗憾了。”

姜安这话，让卫昭也不由起了恻隐之心。都这个时候了，姜安还在顾着他的安危。

卫昭便跪了下来，道，“父皇，皇姐，小九一定尽全力。”

姜善和姜舒相互看了看，姜善这才道，“好，就听小七的。小九，你与小七关系匪浅，朕相信你你一定尽心尽力。届时，朕让太医院的人都在一旁候着，需要什么你都尽管吩咐。”

卫昭点头，“此时天色已晚，七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用过早膳，儿臣便净手给七哥医治。”

“好。有劳你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儿臣告退。”

卫昭退了出去，姜善也遣了众人。南音扶着姜安回内屋歇息。姜舒用帕子擦了眼角，看向姜善，“父皇，儿臣害怕。”

姜善起身，执了姜舒的手道，“朕也紧张。不要怕，你的母妃会保佑小七的。只是舒儿，你觉得小九会尽心尽力吗？”

姜舒垂眸，随即抬眼道，“她若是存着一点良知，便不会对小七不尽心。父皇，如今，我们别无他法，也只有信任小九。”

“你说的是。”姜善轻叹一声，“但愿她不辜负小七对她的信任。”

——

这一晚，卫昭心中十分紧张，脑子里一直默默回过那一副穴位图。但她强制自己睡着，若是精力不足，明日怕是也对姜安不利。

隔日一早，绾绾拉开门，便见门口已经多人候着了。

卫昭着绾绾取了一套银针，然后二人出了悦仙宫。天气已经放晴，雪光照的宫内一片光亮。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卫昭去了高阳殿。殿内，太医们都候着了，瞧见卫昭进来，都伏了身子跪下，“公主千岁。”

卫昭走了进去，姜舒亲自出来迎了她，语气十分和善，“小九，小七的命就拜托你了。若你能救了小七，日后我一定报答你。”

“皇姐言重了。小九一定尽力。”

正说着，就见南音着急跑出来，急切道，“不好了，小殿下吐血不止，九公主赶紧进去瞧瞧吧。”

姜舒一慌，倒是卫昭沉稳，拦住了姜舒，道，“皇姐不必担心，我这就进去。你们几个进来给我帮忙。事不宜迟，要赶紧给七哥医治。”

见卫昭临危不乱，姜舒心下也安心了一些，朝她看了看，郑重道，“有劳你了。”

“皇姐放心。小九先去了。”

姜舒点点头。

几个太医起身，跟着卫昭进了里屋。

进去时，姜安还在吐血，已经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卫昭忙过去，吩咐道，“将火盆端近些，取水过来给我净手。准备好剪刀，纱布。再来两个人将七哥的衣服都褪了。不要慌，都办好自己的事就好。”

情况虽紧急，但每人各司其职，不敢有丝毫慌乱，心中又暗自佩服这位九公主的沉稳，想着见她像是胸有成竹，这一回七皇子许是有救了。

卫昭净手之后，取出银针，放在火上烤过。然后看了姜安的身体，对姜安道，“七哥，你放心，小九一定尽力。”算是刻意安抚，毕竟患者的求生意志越强，对她而言越有利。

姜安躺在那里，虚弱点头，那眼神却带着决绝。

卫昭也是坚定的朝他看了看，随即取了一根银针，找准穴位，下针。一根接一根，卫昭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送些。若是有一点差错，姜安兴许就死在她手上了。姜安可以以任何一种方式死去，可不能在她手上。

下了几根针之后，卫昭又吩咐道，“你们上前将他扶好，我怕他身体受不住会乱动。这要是没扎到准确的位置上，可是会殃及性命的。”

两个太监躬身应了，上前将姜安的身子按住。

这法子极为复杂，即便是卫昭已经学习多日，可仍旧没有完全的把握。她一边下针，一边调匀呼吸，生怕自己呼吸重了些，就影响了手上的力度。

一针一针的下去，她身上早已被汗浸透。身后那些太医站着，一边感叹九公主下针稳准，实在是不该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能力，一面又冷汗涔涔，担心七皇子中途有个闪失。

每一针都下了之后，便看见有紫黑色的血顺着那银针溢出。卫昭松了一口气，可见这法子是起了作用了。

她又吩咐道，“你们需得在这看着，不能有一点闪失。切记不能让七哥动弹。等毒血都流出来，我再取针。”

“是。”屋内众人无不恭敬。

卫昭也不敢走远，直了身子，先出了屋子。

姜舒忙过来询问，卫昭道，“我们暂且等着毒血排出来便好。”

“小七是不是没事了？”

“还不敢保证。先等着吧。皇姐谅解，我有些累，需得坐一下。”

姜舒忙让开一些，说道，“点心，热茶，滋补的汤，都给你备好了，你先用一点。”

“多谢。”

绾绾过来扶着卫昭坐下，小声道，“小殿下面色看起来十分差，没事吧？”

“就是累，又有些紧张。现在针已经下了，我这担子也轻了许多。”

“那小殿下先吃些东西。这都三个时辰了，也该饿了。”

卫昭惊讶道，“我已经在里头三个时辰了？”

“可不是么。皇上也来过几回，也着人来问过几回，都让大公主给回了，不敢进屋打扰了小殿下。”

卫昭一笑，“我竟一点没察觉，怪不得觉得有些累了。”

绾绾侍奉着卫昭吃了点东西，此时突然听到内屋跑出来一个太监，急切道，“不好了，七皇子，七皇子又开始吐血了。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卫昭立刻起身前往，姜舒因为担心，也跟着进去。当看到姜安满身都是银针躺在那里，便鼻子一酸，要落下泪来。可她强忍住，看着卫昭上前查看。

卫昭去看了看姜安的脉息，又将他的眼皮翻开看了看，又看了看那些银针，说道，“不必紧张。因为我下了针，毒素外流，需要消耗七哥极大的体力。加上七哥本就身子弱，此时有些受不住，反而看起来比我下针前还要虚弱。但这也都是正常的反应。再过一会儿，我便可以取针，到时候七哥就躺在床上静养，不能随便移动。等七哥醒了，便可以少量进食了。”

听了卫昭的话众人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卫昭也不走了，干脆在里屋等着。姜舒不便打扰，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卫昭对姜安如何尽心，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卫昭替姜安取了针，简单收拾了，便准备离开高阳殿，却被姜舒拦住。

“这几日小七也不知道何时醒，中途会出现什么状况，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卫昭道，“闲言碎语的，影响了我与七哥的清誉，皇姐见谅。我已经施针，接下来几位太医轮流看着便好了，那些我是不如太医们医术精湛的。还有，若皇姐不放心，到时候遣了人过来叫我，我一定立刻赶来。”

听着卫昭说的头头是道，姜舒便点了头，“那你就先回去吧。”

卫昭微微颔首别了姜舒，出了高阳殿。

绾绾小声悄悄问道，“小殿下，七皇子会醒过来吗？”

卫昭直说道，“毒素已经排出，毒算是解了。可能不能醒，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我。”

“啊？那若是不能醒，该如何是好？”

“尽人事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