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薰殿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好在苏莺莺并无大碍,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此时见了姜善大步而来,众人皆都跪下相迎。
姜善直接进了屋,见了床榻上的苏莺莺面色惨白,竟别有一番韵味。
他几步上前,苏莺莺起身要迎,被姜善止住,然后揽在了怀中,“莺莺,你感觉如何了?”
苏莺莺伏在姜善怀中,默默落下泪来,可眼神却还是坚定的看了看姜善,摇摇头。这份隐忍让姜善看了有些心疼,道,“你放心,此事朕会彻查。你好心养着身子,莫要再怕。朕是天子,今晚就陪着你在这里,那些妖魔鬼怪绝不敢再靠近。”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让皇上挂念,是臣妾的不是。”
“此事不是你的错。你好好歇着吧。”
苏莺莺点点头,又道,“皇上,这宫里头也不知道有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臣妾想明日去桃花庵求个平安符,也给皇上求一个,以保皇上龙体康健。”
姜善犹豫片刻,拍了拍苏莺莺的手,“你这样也没想错,那明日你去时,朕多安排些护卫跟着。”
“臣妾并不想兴师动众,一切从简才好。不然到了桃花庵,倒是显得臣妾不够诚心了。”
姜善点点头,随即道,“你在皇城内,是执金吾的地盘,朕命几个人暗中保护着,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臣妾多谢皇上了。”
当晚,姜善果真是信守承诺,一直在南薰殿陪着苏莺莺。直到第二日早朝时间,这才穿衣出了门。
姜善一出去,苏莺莺便睁开了眼睛。
她起身唤了身边的侍女,侍奉她梳洗打扮。过了些许时候,一行人便出了宫。
豪华的马车内,苏莺莺一直斜斜倚着。后来听到外面有些叫卖声,“卖糖油饼,卖糖油饼……”
那是她在北齐偏爱的小食。
她掀了车帘,叫停了马车,下了马车,命着侍女去买了几个糖油饼。她看到几仗远开外还有一家胭脂水粉铺子,便提了裙摆走了进去。
“老板,你这里可有什么上好的胭脂水粉?”
“刚进了一批新货,姑娘可要试一试?”
“你且带我去试一试吧。”正说着,就见侍女已经过来,她便吩咐道,“你在此处候着,我去那边试一下胭脂水粉。”
“是。”
掌柜的带她进了一间屋子,开着一扇窗,婢女的方向正好能看到苏莺莺端坐在那里试着胭脂。婢女站的累了,便转过身去寻了一张椅子重新坐下,等到转过身时再看,还能看到苏莺莺背对着她在描眉还是什么。
那婢女心中道,这位娘娘也着实爱美,也是难怪,若是没了这张好看的皮囊,她一个低贱的北齐舞姬,又怎么能在皇宫中立足呢?
可是那屋中,苏莺莺却已经跟着掌柜的到了后院。掌柜的按下一处机关,那假山移开,露出一条小径来。顺着那条小径,苏莺莺独自走了过去。随即眼前出现一间小屋。苏莺莺顿了顿,提着裙裾走了进去。
门只是虚掩着,苏莺莺推门而入。
里边坐了一个人,苏莺莺见到他没有丝毫的惊讶。
那人抬眼看向苏莺莺示意她坐下,苏莺莺走了过去,笑了笑,“又见面了,云鹤大统领。”
云鹤看了看她,道,“苏姑娘一路过来可还顺利?晋国皇上不会起疑?”
苏莺莺笑道,“昨夜南薰殿闹了鬼,我正好借机去一趟桃花庵,因为被这家胭脂水粉铺子吸引,便过来瞧瞧。云鹤大统领,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云鹤并不着急,问道,“南薰殿闹了鬼,是真的,还是人为?”
苏莺莺举了云鹤先前倒好的茶水,嘴角含笑,道,“不管是人为还是真的,都正好给了我一个出来的契机。云鹤大统领,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无谓的事情上。”
云鹤微微点头。
苏莺莺问道,“晋国皇上说派了几个执金吾的人保护我,其中可有你?”
“有我。”
“这可是他在试探我们的关系?”
“你放心,出了这个门,我们便从未见过。你虽是宫中舞姬,可你进宫时,我已经被罚了到边境喂马,所以我们俩之间是没有交集的。他们查,也是无处查起的。”
苏莺莺心下放心许多,这才问道,“我听闻你是在桃花庵山下被抓,当时是否藏身于桃花庵中避过了追杀?”
此事已不是秘密,云鹤也无需否认,这几日便一直想着这事不要连累到桃花庵便好。
苏莺莺又问道,“你身上是被上了药的,可是庵中的人对你施救?”
云鹤微微蹙眉,问道,“苏姑娘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苏莺莺与他接触不多,但料想这等武将必定是直来直去的,所以也不再委婉,问道,“我想问你在庵中可曾见到九公主。”
“九公主?”云鹤心下立刻有了一种猜想,只是却无法肯定答案。
苏莺莺点点头继续说道,“九公主被罚在桃花庵中带发修行。”
带发修行。那便应该是她无疑了。
“她叫什么名字?”
“单名一个宁。”
云鹤为之一骇,那救她的宁儿竟是晋国九公主,怪不得他当时看她气质出众,眉目沉稳,并不像是庵中之人。
苏莺莺观察了云鹤的神情,便知他是见过她的,如此便好办了,于是便继续将自己的用意说了出来,“这位九公主曾经在宫宴之上救了我一次,我并不知道她为何要救我。因我身份特殊,不便去找她。本想日后寻了机会再说,可不想她并不招姜善喜欢,很快被罚到了桃花庵。此次她又出手救了云大统领,所以我觉得此人可以为我们所用。而且,还有件奇事,她竟是会我们北齐的舞蹈呢。”那日她与他们跳的那么合,不像是不熟悉的。外人兴许看着都差不多,可内行人一眼便看出这位九公主到底精不精通这个舞蹈。
“你既说她不得宠,又如何为我们所用?”心中有些抵触,云鹤直言道。
苏莺莺莞尔,“此事还得云大统领谋划。她再不济也是晋国皇室,这走走过场去一趟桃花庵,迟早也是要回来的。我瞧这位公主并非没猜到你我的身份,可依旧出手相救,其中必定有些缘由。这缘由便是我们利用的最好机会。”
云鹤眉目沉沉只道,“我会仔细斟酌。”
苏莺莺心下放心,又道,“京都城内从我们北齐旧都抓过来不少人作为奴隶,我知道里面有不少都是将士出身,若是你利用你职务之便,私下将他们集结,日后定能派上大用场。那为首的是一个叫杨敬之的,是皇上的亲卫,我在宫中时曾经见过他几次。晋国军队攻进皇城时,他誓死抵抗,但无奈螳臂当车而已。后来便被俘虏,带到了晋国都城。此人并不是只会逞匹夫之勇,而且对皇上忠贞不二,可以委以重用。”
“此事我心中早有盘算。”云鹤锋利的眸子看向苏莺莺,道,“你不过是北齐皇宫一个舞姬,如今又深居晋国皇宫,对外头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
云鹤不得不小心提防,苏莺莺他接触并不多,是否可信,如今尚不可知。
苏莺莺自是听出云鹤话中意思,用帕子掩唇一笑,道,“云大统领不必怀疑我的用心,我其实与你一样,都带着些抹不去的执念。大统领姓云,而我本姓夙,而非苏,想来北齐已经没什么人还记得这两个姓了吧?”
云鹤心中一惊,莫非她是夙家后人?
当年北齐帝都之乱,血雨腥风,多少钟鸣鼎食的人家无声无息地消失。华宅易主,荣华不复。一个姓氏,一个家族,从此没人再提起。连他们那些仅存的后人,为了生存,也再不提当年风光。久而久之,连他们自己都忘了。
可也总有些人忘不了。
比如眼前的苏莺莺。
名门之后,总有着贵族的傲气,还妄想着用一己之力重复当年荣光。
亦如当初从城楼之上跳下的容华公主。她的死于晋国来说不值一提。云鹤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尚在边境喂马,身旁来告诉他消息的人哭得泪流满面,而他只说了一个字,“傻!”
也就是经了当年的动乱,北齐的国运就被消耗殆尽了。
弱肉强食,晋国迅速强大,他们吞并北齐,便是早晚的事情。云鹤不似残存的那些世族那般愤慨不已,他的内心的波澜并不是因为这个。
所以苏莺莺看错了他。
但这又何妨?他们如今的目的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