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莺莺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便要起身。云鹤却先她一步起了身，道了一声，“出来吧。”

话音落下，便见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衣着朴素，容貌平淡无奇，但眉宇间的从容不迫，叫人印象深刻。

“这是凤隐，曾是皇后身边的婢女，从那场浩劫中逃了出来。我在路上遇到了她，日后让她跟着你吧。”

苏莺莺眉目噙着笑，眼神却幽深，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来，“皇后身边的人么？”

凤隐看着她，眼神淡淡的，却叫人有些不自然。

云鹤又道，“她有些武艺傍身，且又是我们信得过的人，日后她可以替我们传递消息。你放心，她的身世没有人知道。于外界，她早就已经死了。苏姑娘可以找个由头，将她带回宫中。”

苏莺莺打量了一番凤隐，看起来是个十分利落的人呢。她在宫中三年，见了皇后的次数也不算少，可这一位却好像从未见过。

心下有些怀疑，问道，“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凤隐从容回道，“我在皇后身侧侍奉，但极少出寝宫。是以姑娘并未见过我。”

苏莺莺没再多问，又道，“既然要跟我进宫，这名字便不能再用了。你可要自己再想一个？”

“请姑娘赐名。”凤隐淡淡道。

苏莺莺沉吟片刻，道，“你既然跟了我，就直接随了我的姓吧，日后便叫苏隐。就说你是我在庵中结识的人。”

“是，苏姑娘。”

苏莺莺准备要走，又想起一事，对云鹤道，“你不该救了谢复。就该让他死在西狄，他手上也染了我们北齐人的血。”

“谢复此人刚愎自用，我知道我的提议他不会采纳。”

“所以你是故意要说的？”

云鹤沉声道，“说，是尽我的职责，他不听，那是他的过错。”

苏莺莺点点头，“谢复如今在晋国军中已无威望，他死与不死，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好处。你要知道，真正能令晋国军队动荡只一人。”

“骠骑大大统领，秦羡！”

这个不过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子，已经手握晋国大半兵马。只要有他在，便足以成为晋国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

苏莺莺说道，“若是有朝一日，给云鹤大统领一个机会，你可有把握取他首级？”

九天与惊雷的比拼，谁将获胜，那也是他所期待的。

云鹤没有回答苏莺莺的问题，而是道，“苏姑娘，我提醒你一句。”

“云大统领请说。”

“你口中的北齐皇上已经驾崩，如今北齐已经易主。你如今的身份，口中的皇上应当只能有一位。”

苏莺莺盈盈一拜，“多谢云大统领提醒，我自会小心。”

三人说完，便各自离去。

铺子里的婢女茯苓觉得苏莺莺去的有些久了，便准备去唤她。到了门口，刚要敲门，就见已经有人开了门，正是苏莺莺。

“夫人……”

“掌柜的，将我看中的那些都包了吧。”

“好的，夫人。”

很快出了屋子，茯苓扶着苏莺莺上了马车，她不免抱怨了一句，“夫人也该看着些时辰，再耽误，怕是天黑之前赶不到桃花庵了。”

苏莺莺理了一下云鬓，道，“晚些也无妨，我已经与皇上说了，今日不回宫，明日一早上了头一炷香便回去。”

茯苓也不再多言。

——

云鹤见苏莺莺已经离去，便有礼的送了凤隐。

凤隐却对云鹤微微颔首，“此番多谢你出手相助。我若完成我的使命，定会报答大统领。”

“你的使命是什么？”她的旧主已故，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她还有什么使命。

凤隐淡淡道，“此事关乎北齐命运，我不能说。日后若是时机成熟，我会告知大统领。”

云鹤自然不会勉强，又听凤隐问道，“我很好奇，云鹤大统领可曾后悔过当初拒了与容华公主的婚配？”

后悔么？

云鹤抿唇不语。

气氛变得有些凝滞，许久云鹤这才说道，“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会拼死不让她从城楼之上跳下。毕竟那种牺牲不该让一个女子去做。”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骄傲的人啊。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三年前你们成婚了，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可又想，这一个国家的国运，又岂是你们二人可以左右的？那个傻孩子，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北齐皇室的气节。总不像她的弟弟……”

凤隐的话没说完，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云鹤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事情已经造成，我能做的便是尽力护住北齐。这一次，我一定会尽力。”

凤隐看着他缓缓点头，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云鹤随即道，“嬷嬷先去桃花庵，我随后跟上。嬷嬷的安危我会时刻关注。”

“有劳大统领。”

云鹤道，“嬷嬷以后直呼我的名字便好，我早已不是什么大统领了。三年前就不再是了。”

凤隐看他一眼，静默片刻，转身离去。

随后云鹤转身进屋时，屋内又做了一人。那是他以前的副将李虎，如今得了卫暄重用，身居要职。因为知道他与云鹤的关系，此次便派了他过来与云鹤接应。

李虎朝云鹤单膝跪下，“末将拜见大统领。”

云鹤也不扶他只道，“你如今身份已在我之上，不必给我再行此大礼。我很快要动身，你将皇上的旨意与我说了。”

李虎站了起来，看着云鹤道，“皇上的意思是即便你不能杀了晋国的皇上，但也要小心行事，不能惹怒了这位皇上。北齐依旧岌岌可危，你要尽力阻止晋国再动攻打北齐的心思。末将此番来此，就是为了帮助大统领，大统领有何吩咐，末将一定照办。”

说是接应，实则是监视。卫暄是怕他冲动行事，妨碍了北齐此时的平和。那些逃走的贵族宗亲，现在经不得这些风吹草动，只想偏安一隅好好过着，根本不会再想着北齐的光复。云鹤自然心中有数，好在李虎为人，云鹤还算知道。他即便是效忠卫暄，也不会去陷害自己。

公事说完，云鹤便提及了私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消息没和我说？”

“没，没了。”看着云鹤那冰冷锐利的双眸，李虎十分紧张。他虽然现在被委以重用，但他清楚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匹配现在的位置。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曾经跟着云鹤罢了。

“真的没了吗？她呢？她怎么样了？”

李虎又跪了下来，道，“大统领，皇上让末将不要说。可是末将，末将不想瞒着大统领。在大统领离开鹰嘴岩的第二日，皓雪姑娘就被皇上接到了宫中。然后，然后被纳为妃了。皓雪姑娘宁死不从，皇上便用你的性命要挟，无奈皓雪姑娘只能从了皇上。现如今，现如今，皓雪姑娘已经有了皇上的骨肉了。可，可皇上不信，说那是大统领的孩子，将皓雪姑娘打入冷宫了。末将势力单薄，想要托人照顾皓雪姑娘，可还是没办到。大统领，你杀了末将吧。”

云鹤一手握紧了手边的惊雷，一手紧握成拳，那眼中的杀气弥漫开来。李虎跪在那里，不敢动弹。

末了，云鹤终是松了那双手。他看向李虎，示意他起身，随即说道，“你的人里边是不是有人还要回去？”

李虎点头。

云鹤说道，“那你让他帮我调查一件事情。我要知道当年是谁将容华公主的画像献给了晋国的皇上。”

据云鹤所知，虽然北齐皇上皇后宠爱容华公主，为她画了诸多画像。可他们从不曾将这卫昭的画像外泄。更从未听说过将她的画像送到了晋国。当初卫昭从城楼上跳下之前，一把火烧了藏着她画像的宫殿，这世上已经再没有她的画像了。

姜善是无心也好，有意也罢，总之那副画像的来历有些蹊跷，云鹤必须要查清楚。这甚至关系到，那一场战事到底因何而起。

“末将一定将此事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