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那一日延陵澈召了靖远侯他们在殿内是谈了些什么,只知道那日靖远侯等人出来时的神色与来时大不相同,眉色飞扬,满脸掩不住的喜色。而那之后,靖远侯等人对延陵澈是愈发忠心了,一应对摄政王一派的打击愈发厉害起来。
而朝堂上的波云诡谲,丝毫也没有影响后宫中的花团簇锦。
纪芷湮依然是十分的得宠,然而随着她有孕月份渐大,以及安昭仪忽然间的卧病在床,原先冷寂的三妃倒忽然间捡了便宜般,竟也渐渐分得了延陵澈的几分恩宠来。
后宫,维持着它一贯的和睦繁华,只是背地里的人心涌动,就不是外人所能探知的了。
许是近来劳神过多,纪芷湮的身子来得格外虚弱,成日里的打不起精神来,是以竟连延陵澈忽然赐下来的安胎药中掺有红花也不曾觉察,只是一碗接一碗地喝着。或许,是上次延陵澈一力的维护之情打动了她的心;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她对他,总会于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股依恋之情。
无须过多的言语,她便是肯相信他,相信他会永远这样护着她和孩子,相信他不会做出令自己伤心的事情。
而这些时日,纪芷湮精神再不济,对慕太后身世一事的追查却也不曾放松。正因如此,为着避开人,她才在延陵澈来与她商量准备着意安抚华妃她们的事情上那样轻易地就松了口。一来,她自是体恤他身不由己的难处;二来,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一时的荣宠,怎比得上除去慕太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来得痛快?
再者,华妃她们的得宠,可帮她稍稍分去延陵澈的心神,自然她私下里行事起来就更是方便。
于是,在一个寂然无声的午后,一顶青色的软轿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抬入了未央宫。待到帘布掀开,露出一张沉鱼落雁般的苍白容颜,却是传闻中缠绵病榻不起的安昭仪。
她扶着雪心的手,在如画的指引下,缓缓朝着屋内走去。待到了地方,如画为她打开了门,请她独自一人进去,自己便和雪心一起守在了外头。
“你来了。”
四下无人,安昭仪却也不和她客气,径自寻了座位坐下,便道:“是,怎地才几日未见,皇后娘娘瞧着气色却也不大好呢。”
说罢,她的目光犹自在纪芷湮微凸的腹部上略停留了片刻,似乎有所探寻的神情。
纪芷湮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随即释然一笑,“怀着身子的人自是辛苦,本宫又是六宫之主,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宜都须费心打点周全。哪比得妹妹能这样的忙里偷闲,一味地躲在自己宫中偷懒呢。说到底,妹妹可是比本宫有福气多了。”
安昭仪仰首笑了笑,眼中满是清冷之色,“皇后素来爱与臣妾开玩笑,今日这玩笑堪称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这天下间,若论有福气,又有谁能及得上皇后娘娘呢?母仪天下的尊贵,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眼下即刻又要诞下皇嗣,旁人一辈子所求的,皇后娘娘皆有了。这样天大的福气,可是谁也羡慕不来的。”
“妹妹说的是真心话么?”
“自然是再真不过的了。只是凡事太过了却也不好,岂不闻情深不寿,天大的福气,也须得能承受得起才是好的。若是承受不起,那么也不过是一时的光景罢了。自然,这一番话只是臣妾这等福薄之人的凄凉自伤之言,皇后尊贵无匹,自然可堪承受。”
这样煞风景的话,到底还是让纪芷湮心底微微起了不适,不过是想着她眼下还有利用价值,才勉强与她笑着周旋罢了。
她掏出帕子擦一擦嘴角,一并掩下自己唇间逸出的冷笑,静了静,才和缓着语气道:“和妹妹这样的聪明人说了一会子笑话,果然本宫整个人精神都清爽了许多。不过玩笑这东西,说上几句怡情消遣倒是好的,说多了却也于人于己无益。妹妹,咱们也该说说正事了罢。”
安昭仪侧首微笑,如玉凝成的容颜因了小产的亏损而泛着一股子苍白清冷,似有些讥讽的口吻问道:“哦,才一会子的功夫,娘娘终究还是忍不住要问了么?这倒也是,太后统摄六宫多年,积威犹在,尤其是与皇上一直母子两情和睦,娘娘心中不快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纪芷湮心知她这是故意拿话来激怒自己,倒也不来上她的当,便只作没听见般地转首对凌月道:“大师姐,这会儿雪魄也该午睡醒了吧?你且去‘看顾看顾’她,也好教安昭仪放心才是。”
安昭仪再也坐不住了,花容失色地喊:“皇后娘娘,您不是答应了会善待雪魄的么?”
纪芷湮这才转过头去睨着她,淡笑道:“怎么,安昭仪此刻也知道心疼着急了么?不错,本宫的确是答应了你,不杀雪魄,但本宫也不曾说过就要善待她。终究,不过是看你是否安分守己罢了。你若真是心疼自己的丫头,那便安分些坐着,少与本宫打什么花枪。本宫问什么,你只管照实回答也就是了。如此,各人都能省了许多功夫,也能好过些。”
安昭仪默然许久,并不答话,却也不知道心里打的是什么样一个主意。
纪芷湮瞧了她半晌,倒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便越看安昭仪越觉得有趣了。难怪她总觉得今儿个安昭仪似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安昭仪今儿来不若前几日那般恭顺有礼了,如此前恭后倨,分明就是对她起了某些揣度。约莫,也就是瞧着近来华妃三人很是炙手可热,便打量着她不中用了吧。
安昭仪被她这样一看一笑,心中便有些发毛,忙问道:“好端端的,皇后这样盯着臣妾瞧做什么?难不成,是臣妾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纪芷湮轻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很是锐利,“你脸上自然是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你的心中却有些不大对劲吧。本宫略猜了猜,你莫不是打量着本宫近来不大爱动弹,皇上又总爱到华妃她们宫中去,你便以为本宫在皇上心中失了地位,是以有些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安昭仪抬起头来,满脸的诧异,分明就是被人猜中了心思的困窘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