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央宫出来,华妃、梅妃和莲妃各自乘上自己宫中的轿辇,便要回宫去。谁知才起轿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女子柔媚动人的笑声:“三位姐姐且留步,妹妹有话要说。”
和皇后闲话了半晌,三妃心中各自盘算了千百万遍,却莫筹一是,如今乏得很,只想回宫去歇着了,哪里还肯听人说话?只是安昭仪却不是旁人,她毕竟是延陵澈的宠妃,便看在延陵澈的面子上,也不能对她的呼唤听而不闻的。
于是轿辇重新放下,华妃身世最为尊贵,向来是三妃之首,只见她柳眉微扬,望着笑吟吟走来的安昭仪淡淡道:“安妹妹还有什么事么?若无什么要紧事,本宫和两位妹妹可乏得很,恕不能久留。”
这样的冷淡待之,安昭仪却浑不在意,脸上笑意愈盛道:“此刻时辰尚早,妹妹思忖了半日,觉得皇后方才所言甚是有理。从前妹妹仗着年轻娇俏,总是霸占着皇上不放的确有失分寸。往后妹妹自当加倍留心,多劝着皇上往三位姐姐宫中走动,也好让姐姐们也同享雨露恩泽,后宫一团和气。是以妹妹今日此来是有心想向各位姐姐赔不是的,却不知三位姐姐可愿移步到臣妾宫中稍坐片刻么?”
这一番话,她说得既恳切又婉转,字字都落在了人的心坎上,自是教人听得极舒服的。
华妃思忖片刻,又与梅妃和莲妃交换了一个眼神,才慢条斯理道:“左右安妹妹的清心殿离得也不远,若是过去坐坐倒也无妨。只是本宫不知两位妹妹意下如何呢?”
莲妃素来是个安静少事的,一直以华妃马首是瞻,便点头道:“既然华妃姐姐要去,那妹妹自当陪同。”
梅妃挑了挑眉,用锦帕抿了抿嘴,淡淡道:“安妹妹如此盛意拳拳,本宫自然也不好辜负,便一同去坐坐罢。”
安昭仪面上大喜,愈发殷勤道:“能得三位姐姐移驾光临,实在是清心殿莫大的容光。三位姐姐且先坐轿子在前头走着,妹妹尾随其后便是。”
华妃倒也不和她客气,矜持地点了点头,便命宫人重新起轿前行。
一路上,趁着无人留意,莲妃凑近华妃耳畔低语道:“华妃姐姐,只怕这位安昭仪是个极有主意的。请咱们去她的清心殿,只怕赔罪是假,别有盘算才是真吧?”
华妃眸光略扫了扫四周,才同样低声道:“她的心意,咱们自是知道的。如今应了她的邀约,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只是瞧着眼下皇后炙手可热的情形,只怕咱们和她联手也是势在必行之事了。”
想着皇后宫中的流光溢彩、奢靡华美,简直是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可见在皇上心中到底是看重她多一些的。华妃自伤其身,倒不由得轻轻叹了声气。
而莲妃显然也是一样的心事,重新坐正身子,虽不再言语,脸上的愁绪却渐转深浓。
三妃的轿辇并肩齐头停在了清心殿的门口,而宫中的宫女太监想是一早得到了消息,见了三妃莅临,忙不迭地拜倒一片,齐声道:“奴才(奴婢)等给华妃娘娘、梅妃娘娘、莲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如此盛大而殷勤的欢迎仪式,无疑是令三妃极满意的。
华妃嘴角蕴了一丝愉悦的微笑,抬手道:“都起来罢。”
话音才落,身后便传来一阵香风,却是安昭仪也跟着到了。只见她一身绯衣似火,笑颜绽放如罂粟花般妖冶迷人,殷勤道:“三位姐姐怎还站在门口,快请进去坐下呀。臣妾宫中的厨子新近学会了几样爽口的点心,一会儿姐姐们可得尝尝好不好?”
华妃便笑着以扇掩面道:“安妹妹素来很得皇上宠爱,你宫中的东西不用尝,便也知道是极好的了。平日里,本宫可没少听皇上夸赞妹妹宫中的厨子手艺好呢。”
其余二妃亦跟着附和称赞了一句。
若换在平日里,安昭仪定是要露出一脸的得意,然而此刻她却面泛愁绪,叹气道:“此刻有皇后在,只怕往后臣妾宫中的东西再好,皇上也未必会稀罕了。”
轻淡一句,却惹得三妃俱沉默了下来,心思各异。
安昭仪表面上看似难过怅惘,眸光却悄悄打量了一遍,忽然便笑着打了自己一记,歉然道:“瞧臣妾糊涂的,这会子提那些个不高兴的事情做什么?还是先请三位姐姐进去坐下了,奉上茶水点心,再来说话也不迟啊。”
华妃含笑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安妹妹是东道主,你先请罢。”
安昭仪哪里会不懂得这个道理,立时谦让地笑道:“主随客便,且论位分尊卑,还是该姐姐们先请入内才是。”
华妃三人原就是这样的心思,方才那一句不过是嘴上敷衍罢了,并不是真心的。好在安昭仪极会做人,不然只怕还未结成同盟,便先惹得对方心中不快了。
待入内奉上了茶水点心后,四个人便假装和气地闲聊了几句家常,只字不提未央宫之事。然而有些东西,越是想遮掩,便会越是藏不住。
这不,一盏茶过后,安昭仪便沉吟着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心思。
“今儿去了一趟未央宫,想必几位姐姐对眼下宫中的形势也有了一番新的估量。此番皇后盛宠复出,又孕有龙嗣,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只怕是要凌驾于后宫诸人之上的了。而皇后素来善妒,眼中断容不下一粒沙子。若非如此,先前妹妹承恩入宫,她也不会因此与皇上起了争执,以致失宠幽禁了。只是谁也不曾想到,皇后还能有复宠之日,此刻她东山再起,只怕无论于妹妹,还是于三位姐姐而言,都不会是一件好事。妹妹愚钝,此刻已是六神无主,还盼着三位姐姐一块儿帮着拿主意才好。”
说罢,她一边拿着帕子去擦拭眼泪,一边悄悄拿眼角余光去打量着三妃的神色举止,显然心中对此早有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