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了她的一番哭诉后,华妃等人皆有些坐不住了。先前皇后因安昭仪承宠而见罪于延陵澈,以致于落得失宠封宫一事,她们虽身在宫外,却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那会儿她们皇后只当既已被打入冷宫,今后便是再无翻身的机会,遂也不曾多加留意,哪知会有今日的困局。
良久的沉默过后,还是华妃先开了口:“你所说的,本宫与二位妹妹心中又如何不明白?只是她既是皇后,此刻又有了身孕,最得皇上恩宠,凭本宫等微末之力,又能奈若她何?不过,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好歹皇上不是那等狠心绝情之人,虽说眷顾皇后多些,但也不至于就对咱们赶尽杀绝,妹妹倒也不必忧虑太甚。”
安昭仪听了这话,眼中忧色非但没有稍减,反而愈发浓重,长叹道:“华妃姐姐入宫时日尚浅,加之心慈,不了解皇后的心性,是以才会这般想。可咱们的这一位皇后,可不是一味心慈手软之辈,别瞧着她表面上看似温和端庄,彷佛是个好相与的,骨子里却阴狠着呢。若咱们此刻不齐心协力联合在一起,只怕来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华妃等人听了她的话已是面色大变,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慌道:“哪里就有安妹妹说得这样严重了?本宫瞧着,皇后并不是那样心狠手辣之人,妹妹多虑了吧?”
安昭仪低唇一笑,此刻脸上已换上一副冷酷的神色,字句如刀锋般剜面而来:“姐姐果真觉得是妹妹多虑了么?若皇后果真是一个仁慈心善的弱女子,试问如何能令骄横后宫多年的太后娘娘对她忌惮三分?若皇后果真是一个温柔端庄的弱女子,又如何能教臣妾惊惧至此?说句大不敬的话,从前皇后未复宠之前,臣妾在这宫中可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的。何以眼下皇后才复出,臣妾便这般手足无措了呢?若事实果真如此,只怕不是臣妾太过无能,便是皇后太过厉害,太过令人害怕了!三位姐姐尽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究竟是臣妾心性软弱无能的可能性大些呢,还是皇后手段凌厉令人惊惧的可能性大些?”
其实不必想,答案已是呼之欲出的了。
能以一介卑贱的出身,却在宫中深得圣宠屹立不倒的女子,又怎么会是软弱无能之辈?皇后究竟有多厉害,华妃等人自是无从得知的,然而过去三个月来,安昭仪的风光得意,她们却是有目共睹的。
若非被逼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只怕这位眼高于顶的安昭仪素日还不屑来与她们攀亲近呢。此刻她如此明显的示好拉拢,已经很好地表明了一切。
待想通了个中的情由,华妃等人心中便也有了决定。只是在答复安昭仪之前,她们三人先是谨慎地交换了一个目光,低低交谈几句,才由华妃开口道:“安妹妹素来足智多谋,眼下这个困局,安妹妹以为该如何做才是?”
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安昭仪倒也不再惺惺作态,眸光幽潋如寒潭,一字字道:“皇后今日的荣宠不过是倚仗着她腹中的孩子,若想扳倒她,自然还须从皇嗣的身上入手才是。若她没了这个孩子,便相当于是失去了一道护身符,若再有咱们从旁劝谏,只怕皇后这回不死也难了。”
这样大胆的言论,便如一刻炸弹般将华妃等人都惊吓得花容失色,她们语无伦次道:“安昭仪,你,你……你实在是大胆。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难不成你是疯了么?”
安昭仪好整以暇地扶了扶发髻一侧的芙蓉并蒂花开金步摇,巧笑嫣然道:“怎么三位姐姐觉着妹妹像是在说胡话么?也是,三位姐姐从小便在富贵人家里养尊处优地长大,自然是对于血腥之事极忌讳的。然而妹妹我却不怕,若两人中注定只能留下一个,与其我死,倒不如她死,终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三位姐姐说,是也不是?”
如此阴狠冷酷的言论,于锦衣玉食里长大的三妃而言自然是闻所未闻的。
她们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笑颜如花的女子,眼中的惊惶简直到了极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见得华妃等人惊吓成了这样,便如惊弓之鸟般的无用,安昭仪心底暗自冷笑,面上却不得不过去关切道:“哎呀,可是妹妹方才说错什么了么?怎地三位姐姐面色竟是这样的难看?”
华妃想也不想地拍落她的手,彷佛是惶然又彷佛是厌弃道:“你走开,不要碰本宫。”
其余二妃亦是一脸的惊惧莫名,想来对她的厌恶恐惧之情并不比华妃少。
安昭仪心下沉怒,却优雅从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拢入袖中才紧握成拳,微笑道:“看来,今儿妹妹是唐突了三位姐姐了。既然如此,妹妹也不好多做强留,只好先行恭送三位姐姐回宫去。”
听得这话,华妃三人立时忙不迭地起身,离她远远的,强作镇定道:“妹妹既如此说了,那本宫与两位妹妹便先行回宫去。至于联盟一事,日后再商议也不迟。”
安昭仪一一点头称是,并无异议,恭敬地送了她们出去,临到门槛处,华妃忽然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身后这种美若天仙的笑颜,问道:“你便不怕么?”
安昭仪不意她会有此一问,遂怔住,片刻后才笑吟吟道:“华妃姐姐这话问得奇怪,好端端的,妹妹有什么可怕的?”
华妃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你就不怕,本宫将你方才的言论禀报给皇上皇后么?”
安昭仪彷佛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娇笑连连,而后才止住,斜睨着她道:“妹妹知道,华妃姐姐是不会说的。即便姐姐真的去向皇上皇后禀报了,妹妹也不怕。皇上那儿,没有真凭实据,他是不会轻信姐姐的一面之辞的。而皇后那儿么,她早知我的心意,只是一时奈何我不得罢了。既然如此,姐姐说与不说,于妹妹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这样的有恃无恐,落在华妃眼中未免又多了几分忌讳,当下亦只是一笑而过,扶了侍女的手上轿,便也回宫去了。只是走出了好远,三妃心底的阴森寒气仍旧久久不散,可见此番安昭仪的表现可是深深震撼了她们,于后宫的人心险恶也不由得多了一层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