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她二人走后,如锦微笑道:“主子御下有方,底下的宫人都很伶俐聪敏呢。”
纪芷湮怀中拢着的汤婆子极暖,是云意知道她怕冷,是以每日夜间总要为她备上一个。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汤婆子,蕴了一缕清淡的笑意道:“也算不上多么伶俐聪敏,只是她们与本宫相处的日子久了,都甚了解本宫的性子,比旁人略知情识趣些罢了。”
如锦一点即通,便问:“主子可是有什么话想问属下?”
许久,她也没听见纪芷湮的回复,就在她以为等不到对方的回应,复要再问一句时,却听见极轻淡的一句:“你对如玥其人了解多少?”
如锦以为她要问慕太后的事,不想却问的是如玥,怔了怔,她很快答:“属下与如玥自幼一齐在慕太后身边伺候,至今已六年有余。从在慕府的时候开始,属下便和她同寝同食,较之旁人,倒也多了几分了解。如玥从小模样生得好,兼之聪明伶俐,是个心性极高的。而慕太后亦曾有言,日后定会给她指一个好婆家。”
言下之意,便是如玥从小就是个不安分,只怕不会安于当一个得脸的宫女而已。
纪芷湮点点头,轻淡的口吻中却含了一丝冷意:“那么,你可知她素日与皇上的关系如何?”
如锦心头一紧,此时方知她问这一番话的用意,斟酌着道:“皇上来玉华殿走得极勤,素来慕太后不放心旁人,身边只留了一个如玥侍奉。天长日久,如玥与皇上混得倒也是极熟的,偶尔也会玩笑打趣几句。哦,对了,属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纪芷湮直觉此事必定对自己所想查探的事情极重要,遂道:“是什么事?你快说。”
如锦面有难色,但想着这位主子的性子,是最不喜人吞吞吐吐的,便道:“说起来,那还是两年前的事了。彼时慕太后还未患病,待下头的人极好,尤其待如玥更是亲厚。那时属下正要进屋去奉茶时隐隐听见,太后彷佛是答应了如玥,若她忠心,日后便会为她择一佳婿,便是想入宫当个主子娘娘,也未尝不可。属下当时在外头听着,如玥当时并没有说话,但其后几日见了皇上总是面若桃花,未必就没有这样的心思。”
哐啷一声,却是纪芷湮无意间碰落了桌上的茶盏,落地砰然碎裂。亏得此刻茶水已凉,不然这么滚烫的茶水若烫了手,可也是极要命的。
如锦扑上前去察看了她的手,心砰砰直跳,“主子没事吧?”
纪芷湮收回了手,眸光沉静,看不出息怒,“本宫没事。此刻天色不早,你且先回去罢。这几日只怕慕太后身边离不了人,若无什么要紧的大事,你便不必日日过来了。若有事相告,设法递个信过来即可。”
如锦忙称是,也不敢多问旁的,便依旧还是如前一回般来去如风地走了。
此刻云意和凌月听了动静也不由快步入内,见茶盏碎了一地,心下暗道一声不好。亏得瞧见纪芷湮静静坐在那里,面沉如水,并无伤着哪里,这才放下心来。
云意便蹲下身子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而凌月则坐在她身侧柔声问道:“好好的,小师妹这是为什么又不高兴起来了?”
云意一心二用,收拾着残局也不忘抬头问一句:“可是那个如锦不懂事,又惹小姐不痛快了么?”
纪芷湮却不理她们,只是轻轻扫开了凌月的手,径直朝床榻的方向行去,侧面而卧,闷闷道:“你们谁也不许来吵我,我乏了,要睡一会儿。”
她既这么说,自然云意和凌月也不好再追问些什么,只是到底也不放心,遂在她的床榻附近守夜。
果然夜里熄了烛火,仍能听见床帏之内传来翻身的轻微悉悉索索声,便知纪芷湮这一夜睡得也并不踏实。
凌月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问道:“小师妹,你若有什么心事,倒不妨与我们说说,何苦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云意亦是这样的意思,奈何被凌月抢了先,便一个劲地点头。点完了才发现,此刻殿内漆黑一片,根本没人看得见,不禁又暗笑自己傻气。
“是啊,小姐,你若心中有什么不痛快,不妨告诉我们。天大的难事,也总有我们为你分担不是?”
许久,床帏内才传来女子低低的嗓音,彷佛十分沮丧般,“我没事,我只是在和我自己生气。你们谁也不必管我,快些睡罢。”
此后,床帏内再也没有传来女子翻身的声响。许是她独自一人生闷气生得累了,也就睡着了。而云意和凌月等了许久,听得床帏内女子的呼吸声均匀沉稳,确定她已睡下了,这才安心入睡。
第二日起身时,纪芷湮发现云意和凌月的眼眶皆有些红红的,呵欠连连,想着昨夜因了自己心情不善,害得她们也跟着睡不好,心下不免有些愧疚,遂道:“今儿原也没什么事,不必你们陪我,还是再回去躺一躺罢。”
云意张嘴刚要说话,却见一个盈盈含笑的美人挑帘而入,手上端着洗漱之物,殷勤道:“娘娘说得极是。宫中这样多的人,服侍娘娘的事原也不必劳动二位姐姐亲自动手的。如玥不才,倒很愿意为娘娘梳洗更衣。”
云意立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彷佛迫不及待般道:“小姐,难得如玥这般殷勤懂事,今儿便将机会留给她罢。我且回去睡个回笼觉,待精神好些了,再来伺候小姐。”
素日里云意侍奉得极为殷勤,是断然不会说这样的话的,此刻她这般说,分明是在找借口托懒。说罢,打了个呵欠,也不管旁的,便自顾地施施然去了。
还不待纪芷湮发话,凌月便先沉下脸来,望着云意施施然离去的背影骂道:“不知好歹的小蹄子,仗着娘娘素日里疼她,骨头便这般轻飘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