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相继闪出两个身姿窈窕的少女,正是纪芷湮身畔最得力的两大宫女云意和凌月。
云意出来后,脸上仍憋着满满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了纪芷湮方才的训斥而有所影响,大大咧咧道:“小姐,相爷派给你的这个线人的性子也忒可爱耿直了一些,我一时没忍住,实在是……实在是失礼了。”
说罢,她还对着如锦长揖到地,唬得如锦一跳,立时又给还了一礼回去。
“云意姐姐,万万不敢受你这等大礼。”
谁知纪芷湮却开口道:“方才那个鬼丫头笑话你,让她给你陪个不是也是好的,省得她平日里这般疯疯癫癫,浑没个规矩。”
话虽这样说,但如锦却看得出来,纪芷湮待云意是极宽厚的,嘴里虽在训斥,面色却极柔和,隐隐含笑,倒像是姐妹间寻常玩笑般。主仆间关系这等和睦亲厚,是如锦想也不敢想的。
云意眨着眼睛,困惑道:“呀,莫不是我方才真的惊吓着了如锦?小姐你看她这会儿愣愣的,倒彷佛是傻了一般。”
纪芷湮见她难得有些着急,倒忍不住被逗笑,她这一声笑,立时就把如锦从自己的沉思中给惊醒了。
她目光迷惘,带着一丝惶然和无助,浑然不知众人是在笑些什么,更不知自己方才一时脱口而出的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是以心下十分忐忑,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难过的神情来。
纪芷湮素来心软,最见不得人露出这般神情,当下使了个眼色,云意便也不敢再造次,端正地站到她身后,倒是规矩了许多。
纪芷湮对着如锦和颜悦色道:“如锦,你若还觉得委屈,本宫自当为你做主。你且说,想让本宫如何处置云意那个胆大妄为的丫头?”
如锦未曾想过她会这样说,当下怔了怔,重新笑道:“主子误会了,属下方才失神,不是因为觉得委屈,而是因为觉得羡慕。这些年属下在慕家当差,形形色色的主子见过的倒也不少,但从未有人如主子这般宽洪待下的。属下,属下委实觉得羡慕极了。”
她这番话颇有几分自伤之意,倒不由得勾起了云意和凌月心中的同情之心。她二人上前我一左一右携了如锦的手,宽慰道:“你如今也和我们是一样的,但凡你用心为主子办事,主子自然也会这样待你好。”
如锦的目光不自觉望向座上的女子,见她目光柔和地点头朝自己微笑,彷佛有些不敢相信般的脱口而出:“真的么?”
纪芷湮不由得笑了,发现这个素来沉稳的如锦骨子里竟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或者她原本也是一个极可爱的女子,只是这些年来被线人这个沉重的身份给压得透不过气来,才生得这般内敛持重。
这样想着,她心中不免对如锦生出了几分怜惜,落语如珠:“自然是真的。不过你也得告诉本宫,为何你说方才一句实话也没对本宫说呢?”
如锦低下头去,隐隐可见得她两颊羞红,彷佛是在犹豫,许久才低声道:“因为从前属下在纪府接受训练时,一位师傅曾经有言:在主子面前当差,实话是万万说不得的,应当挑拣主子喜欢的话来说才是正经。此乃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属下也存了几分私心。”
她说到此处,彷佛有些惶恐,抬头打量了一眼纪芷湮的脸色,见她面色温和,并无半分着恼,目光中隐隐还含了一份鼓励,才给了她勇气继续说下去。
“属下在慕太后的身边当差多年,一直不温不火,算不得是什么得宠之人。然则此番如玥的叛变,却使得慕太后对她大失所望,转而对属下青睐起来。慕太后素来毒辣,然而若着意拉拢一个人,出手却是极阔绰的,属下惭愧,竟对她许以的利益微微动心,是以……”
云意插了一嘴,眼中颇有些鄙夷之色:“是以你便动了倒戈相向之心,想弃了我家小姐,转而投诚慕氏的阵营对么?”
如锦神色大为惶然,叩首道:“不,纵给属下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生出反叛纪家和主子之心。只是属下既对慕太后许以的利益心生动摇,自然便算不得是全心全意效忠主子了。而主子方才以话试探,属下却说对主子绝无二心;主子问属下为何不坐,可是惧怕主子,属下却拿尊卑有别来做搪塞,又是一桩言不由衷,是以才觉得惭愧。”
云意听得一愣一愣的,直爽道:“真没想到,你看上去极聪明,却是一个这么直率的人啊。小姐还什么都没问,你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给交待清楚了。很好,我很喜欢你。”
她说罢,转头去望着座上的女子,眼中分明含有求情之意。
就连始终默默无言的凌月也开了口:“小师妹,我瞧着如锦也是无心之失,倒是个极忠厚的,你也不必太过怪罪她了罢。“
纪芷湮原也没有怪罪如锦之心,此刻更觉她可爱,倒也乐意做个顺手人情,遂笑道:“既然云意和凌月皆为你求情,那本宫少不得要网开一面,便罚你往后愈发用心当差罢。”
罚她往后愈发用心当差,这又是个什么责罚?难不成主子不责罚自己,自己便会不用心当差了么?
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银光一现,如锦便明白了纪芷湮的用心良苦,当即叩首道:“多谢主子。”
在纪芷湮的授意下,云意上前去将人给搀扶了起来,又抬了一把梨花木的暗纹雕花椅子给她坐下。而后拉着凌月的手打了个呵欠,笑道:“哎呀,躲在屏风后听了好一会儿墙角,此刻也有些乏了。凌月姐姐,不如你陪着我到外头打一会儿盹罢。”
言下之意,却是想留一个单独的空间给纪芷湮和如锦二人说话,偏偏她话说得极巧,可见素日的得宠不是全无理由的。
凌月乐得配合她,便一起向纪芷湮告退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