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芷湮眼中似有一闪而过的怒气，却碍于如玥的在场而隐忍不发，瞪了凌月一眼，淡淡道：“大清早的火气这般大做什么？云意素来是这样的性子，由得她去便是了。再者，原是本宫许了她回去歇着的，你若觉得累，便一齐跟去了也好。”

凌月有气无处撒，憋红了脸道：“奴婢不敢。”

而如玥自始自终只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彷佛对眼前的一切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低垂的眸光深处闪过一丝笑意，才泄露了此刻她真正的心思。

她却不知道，从始至终，纪芷湮的目光有意无意都在打量着她，此刻见了她，便觉一阵阵的刺心。只是碍于情势，少不得要加以隐忍。她就着如玥端来的东西洗漱匀面，最后将帕子扔回托盘，扶了凌月的手起身，在妆台前坐定，凌月习惯性地要拿起象牙玉梳为她挽髻，却见她摆了摆手淡淡道：“素来听闻如玥挽髻的手艺是一流的。”

如玥立时喜上眉梢，上前道：“如若娘娘不弃，奴婢乐意效劳。”

凌月便将手中的梳子递给了她，只是眼角略含了一丝敌意，彷佛是不悦如玥跑来与她抢了差事。

如玥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彷佛压根没瞧见凌月眼中的不悦，一手持着象牙玉梳，一手捧着纪芷湮的青丝，抹了茉莉花头油，轻轻梳理着，称赞道：“娘娘的头发乌黑浓密，便如绸缎般顺滑，真真是奴婢生平见过最好的了。”

凌月站在一旁不冷不热地抢了句嘴道：“哦，比你前主子的还好么？”

彷佛是含了一丝不悦，纪芷湮轻喝道：“凌月。”

凌月抿唇不语，眉眼中透着一股倔强，分明是对纪芷湮偏袒如玥而心生不满，却强自忍耐着。

难得如玥一面挽髻，一面还能分出神来留意着纪芷湮主仆二人间的对话和神情，唱和道：“凌月姐姐不过是心直口快，白问一句罢了，又不是成心要教奴婢难堪。娘娘仁慈，便宽恕了凌月姐姐这一回罢。”

原只是小事一桩，就此揭过不提也就罢了，谁知如玥却这样郑重地提起，倒彷佛凌月犯了多大的过错般。

而于凌月而言，此刻谁来求情都可以，偏偏如玥不行。或许正是笃定了这一层，她才这般大胆开口，意图激怒凌月。

果然，凌月听了这话后当即沉下脸，冷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娘娘跟前，也容得你这般多嘴多舌么？我跟了娘娘多年，主仆情谊又岂是你可比得的？也忒看得起自己了。”

啪的一声，却是纪芷湮重重拍了梳妆台一记，她面沉如水，极冷淡道：“凌月，你今儿彷佛是有些失了分寸了。若还这般心浮气躁，便趁早和云意一样出去，也好教本宫耳根子落得清静。”

凌月眼中蓄满泪水，缓缓望向一侧暗自得意微笑的如玥，心中的恨意一时到了极点，哼的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待她走后，如玥似无心地说了一句：“娘娘可真是好性子，底下的人这般任性行事，娘娘也容忍得下。”

铜镜中的女子云鬓花颜，眉目如画，只是眉峰微蹙间，隐隐透出一股凌厉，她清然含笑道：“本宫素来是个心软的，自然比不得太后娘娘那般的雷厉风行，要打要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自然，若非如此，如玥你今日便也没有机会到本宫跟前来服侍了。如玥，你说是也不是呢？”

如玥心头乍惊，立时明白了这位表面和善的皇后娘娘并不好糊弄，立时赔笑道：“是是是，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娘娘菩萨心肠，御下宽和，自是不会为了一点子小事来计较的。”

“可你的本事却极好呢，不过一点子小事，也能被你挑得人失了平日的风度和耐性。本宫素日，到底是小看你了。”

似笑非笑的一句，却听得人胆战心惊，她分明是在告诉如玥：你的那些小把戏，我全都看穿了，少在这里班门弄斧了吧。

如玥背后冷汗淋漓，忙不迭跪下道：“奴婢该死，不该自作聪明，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求娘娘念在奴婢是初犯，便宽恕了奴婢这一回罢。”

纪芷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眸光犀利无比，轻轻剜过她的面颊，轻笑道：“哦，你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么？这般口是心非，可见是一个不老实的。本宫虽宽和，却最恨人在本宫面前撒谎，你可晓得？”

如玥彷佛十分惊惧，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颤声道：“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其实奴婢这般做，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罢了。”

嘶嘶的声响，彷佛是护甲轻轻划过桌面发出的声音，女子的声音淡淡的，却蕴藏着极大的威严，“难道你在本宫身边，还有人为难你不成么？”

如玥额头挂满泪水，咬一咬牙道：“为难自是没有。然而奴婢若不有所作为，只怕终此一生，也只能在宫中做一个默默无名的宫女，再没有什么远大的前程可言了。”

果然是个极有心性的。纪芷湮心底暗自冷笑一声，极鄙夷这样不折手段往上爬的女子，然而此刻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少不得要敷衍一番，“哦，那你想求个什么样的前程呢？”

如玥的话掷地有声：“奴婢想求娘娘指一个好归宿。”

女子清亮的水眸中闪过一道寒光，面上却轻声笑了出来：“一个女子，一生最大的企盼也就是嫁个如意郎君了。你所求的倒也并不过分，那么你且说说，是看中了哪一宫的侍卫，抑或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呢？”

如玥抬起脸来，眸色熠熠发亮，沉静的面容此刻添了两抹红云，愈发显得她容色姣好，她含羞般地低声道：“奴婢在这宫中呆惯了，并不想出宫去，只想在宫中谋一个安身立命之地罢了。如蒙娘娘不弃，奴婢愿做一个小小的嫔妾，一生侍奉娘娘左右。”

绕了半天的弯子，她终究将自己的企图给说出来了！这个如玥，果真是心气不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