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的生命中，从未有人待自己这样的好过，肯在她失落时给予希望鼓励，甚至许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她的一生，原本只是为了报恩而活的，如今才觉出一丝幸福来。

眼角的泪，清然滑落脸颊，沾在唇上，苦涩中竟有一丝甘甜的味道。她望着面前的清丽女子，真心实意道：“但为主子这一句话，如锦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纪芷湮微笑着连声道：“好，很好。”

她又就如玥下毒之事简单问了几句，看天色渐晚，便对如锦道：“今儿便先说到此处罢。慕氏多疑，你出来得久了，只怕反倒引人注目，还是尽快回去得好。”

如锦叩首道：“是，属下告退。”

来如影去如魅，可见纪家对线人的训练是极严厉的。亏得她是自己人，若是慕太后派来暗杀纪芷湮的，只怕还真悬。

待如锦走后，云意二人才从屏风后出来，俱是面色深沉。

夜色深浓，纪芷湮说了这半天的话不禁也有些乏了，不由扶额而坐，问道：“此事你们两个怎么看？”

云意道：“小姐，你瞧这如锦的话可信么？我怎么听着总是觉得可疑，那如玥是慕太后身边首屈一指的红人，哪有下毒害自己主子的道理？她这不是自毁前程么？”

凌月没有说话，但蹙着眉头，显见和云意想的是一样的。

纪芷湮微微一笑，“若可以选择，如玥自然不愿自毁前程，但此番所为只怕是被慕太后逼得没有法子了。你没听见方才如锦所说的么，当日那情景凶险之极。从来女子最爱惜的不是性命，而是自己的一张花容月貌，如玥当日被逼得走投无路，竟不得不以自毁容貌逼得慕太后收回成命，可见心寒到了何等地步。慕太后既不仁在先，也不能怪她不义在后，只是……”

云意和凌月齐声道：“只是什么？”

纪芷湮的柳眉微蹙，“只是我思来想去，仍旧想不通，到底她是受何人的指使去做的这件事情？原来我还怀疑是摄政王，但今夜和如锦谈过之后，却发现断不会是他。若说这宫中最不希望慕太后出事的，只怕便是咱们这位摄政王了。只是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想来害我呢？”

思虑过度，难免牵动心绪，伤了身子。她身子原生得弱，是不宜这样费心劳神的。想得深远了，立时发觉心口传来一阵阵闷闷的疼痛，她的眉心蹙得更深了，伸手捂住胸口，眸色痛楚。

凌月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上前去施针，为她镇定心神，一面道：“小师妹，快什么都别想了，收摄心神，静坐片刻。”

云意见只是顷刻之间的功夫，纪芷湮的面色便煞白如雪，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偏生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双手紧握在旁边不断地踱着步，又不敢出声惊扰了凌月给纪芷湮疗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

许久，凌月收针吁气，额头上已出了薄薄一层的汗珠，却顾不得擦，先是将纪芷湮打横抱起到床上，又给她喂了一粒药丸，嘱咐道：“小师妹，你方才用心太过，已隐隐牵动了旧疾，如此对你身子终究是无益的。纵有天大的事，此刻也不许你多想了，且安心睡一觉，明早起来再说。”

纪芷湮的面色虽和缓了些，但到底还是透着苍白的虚浮，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好罢，便听大师姐的。我睡一觉起来便好了，你们不必这样担心。”

云意已忍不住哭出声来，俯身趴在她的床头，想着入宫前纪昀晟对她的千叮咛万嘱咐，心中愈发酸痛，握住她的手道：“小姐，你可一定要听话，千万不能再这样不爱惜自个儿身子了。你若有个好歹，云意也不想活了。”

凌月皱紧了眉头，显然极不爱听云意这哀戚之语，伸手不由分说地拉了她起来，冷声道：“小师妹好端端的，你哭她做什么？她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只要好好养着便无大碍，你这样哭是要咒她死么？”

云意不禁怔住，素日里凌月待人是最和气不过的了，甚少这样疾言厉色，倒彷佛是动了真气般。她一时愣愣地不敢接话，却也不敢再哭了。

纪芷湮看着，心中自是和明镜一般的清楚，却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好啦好啦，云意是小孩子心性，大师姐何必对她这样凶？没的倒吓住了她。我乏得很，要睡了，你们也下去歇息罢。”

凌月听了她的话，脸色立时缓和了过来，对着云意歉然一笑，随即蹲在纪芷湮床前，伸手轻抚着她额头的落发，低声道：“我不困。你安心睡，今夜大师姐便留在这里守着你罢。”

话语温存，目光柔和，那一刹，纪芷湮彷佛生出一股错觉，又回到了从前。

她打小便身子孱弱，时常犯病心悸，动不动便卧床数日起不来。那时，师姐们总是忙于各自的功课，大多只是来看她一眼便走，只有大师姐不一样。她总是耐心温柔地守着她身边，陪着她说话解闷，一直到她好起来为止。也是因了她的陪伴，在过去那些苍白病弱的日子里，她才没有对自己这副不争气的身子厌弃绝望。因为，大师姐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自己，她自然不能教大师姐失望。

而纪芷湮所不知道的是，在她上山的第一日起，玉虚子便召来他最年长的女弟子凌月，对她讲述了这个小师妹的身世来历。也一并嘱咐她，希望她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对这个身世凄凉的小师妹多加照拂，不致使她被人欺凌。

凌月心地善良，听了师父的话之后，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师妹不免多了几分怜惜之情。天长日久地相处下来，自然感情便较其他师姐妹们要更好些。而此番她从青山不远万里赶来，除了顾全师姐妹们的情谊之外，还有一点，是因为玉虚子告诉她，她最疼爱的小师妹所患的旧疾无药可解，最多活不过二十五岁。而这，最终促成了她不顾一切来找她的原因。

【作者题外话】：加更的来了，亲们是不是该撒花鼓励一下小雨撒。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