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女子的面容隐现，正是芳茗。她行过礼后，便道：“皇上，奴婢有事相告。”

延陵澈道：“什么事，说罢。”

芳茗道：“原本此事前几日便该告知皇上了，只是皇上与皇后这几日总是形影不离，奴婢找不到空隙递信，好容易见今儿皇上独自出来批阅奏章，这才寻着了机会。”

延陵澈负手而立，夜色下他长身如玉，眸子熠熠如星，反倒透着几分日间没有的魅惑气息，“听你的语气，此事似与皇后有关。”

芳茗点头，“不错。皇上，日前慕太后派了一名太医来给皇后请平安脉，谁知竟教皇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收拾了回去。奴婢这才知道，原来皇后竟是精通医术的，且对制毒亦极有研究。奴婢便想着早早通知皇上，切不可用从前的法子来对付皇后，否则露出了马脚，反倒生事。”

“皇后精通医术，还懂得制毒？”延陵澈重复了一句，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心下竟是一松，反而是有些高兴的样子。

静了静，他复道：“那么，此事暂且搁下。容朕回去与七皇叔商议过后，再给你新的示下。在此期间，你不许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芳茗答：“是，奴婢遵旨。”

延陵澈仰首望月，彷佛是有些累了，声音似有一丝沙哑：“若没旁的事，你便回去罢。仔细教人瞧见起疑。”

芳茗却没有立刻离去，她站在原地攥着衣角，眸光闪烁，彷佛是有什么话想说，却迟疑着没有开口。

片刻，延陵澈亦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回首问：“你还有旁的事？”

过了一会儿，芳茗才开口：“皇上，彷佛待皇后十分的好。”

延陵澈嘴角微勾，彷佛是在笑，眸光却极清冽，如天上的寒星般泛着幽幽的光，“不是你们劝朕以大局为重，善待皇后，拉拢纪氏的么？怎么，此刻朕照做了，你们却又觉得不妥？”

芳茗想了想，索性将话都挑明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奴婢这些天冷眼瞧着，皇上待皇后似与从前的诸女皆不同，竟有些动了真情的迹象。奴婢只是担心，皇上有一日会深陷其中，为了她，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延陵澈的眸光似冷了几分，喘息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彷佛是有些心虚地强辩道：“胡说！朕向来冷静自制，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弃江山于不顾。这些时日朕对纪氏的宠爱，不过是为了迷惑她，一并着拉拢纪昀晟那只老狐狸罢了。纪氏冰雪聪明，若连你们也骗不过，只怕她更加也不会相信朕。假戏真做，却也得有几分真心才行。芳茗，你操心太过了！”

芳茗心中的疑虑稍稍减去了些，面色神色愈发恭谨，垂首道：“皇上息怒，奴婢自知身份，并不敢越俎代庖，今日多嘴说一句也是为着江山大业着想。既然皇上心中晓得拿捏轻重，奴婢自当闭嘴，再不提这些话。那纪氏……自是极好的，可她终究是纪家的女儿，皇上千万不能对她动了真心，如此于大局无益。”

男子冷冷一拂袖，背对着她，眸光中似有些许波动，淡声道：“你这话说得不对。这天下迟早是朕的，别说朕并没有对纪氏动情，便是朕真的喜欢上了纪氏，又有何不可？顶多，不让她将孩子生下便是。朕容不下的只是纪家，并不是一个纪芷湮。”

芳茗的担心终于落实，她揪紧着眉头，软声劝道：“可是皇上……”

“好了。朕与你今夜言尽于此，你莫要多说，赶紧回去罢。”

芳茗的眼中满是担忧，嘴唇张了又合，终究只道一句：“是，奴婢遵命。”

待芳茗走后，延陵澈的脸便如夜色般阴沉下来，懊恼地折断了一截树枝，恨恨摔在地上，却不知是在生谁的气。静了静，夜风带着微凉的露水吹在面上，一并着也教男子纷乱如麻的心略安定了些。他伸手拂去衣衫上的露水，蹙着眉尖似极轻地叹了一声，步伐稳健地返回，唤了苏喜一齐回去。

辗转一夜，竟是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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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纪芷湮渐渐觉察到了延陵澈的异样，与她相对时，神情间总带有几分恍惚，眉色倦怠，彷佛是怀有什么心事的模样。但她当时并未多想，只当他是连日来朝政繁忙，累着了的缘故，只是愈发体贴柔顺地伺候着他。

又一次，她为他夹了菜，含笑道：“臣妾吃着很好，皇上尝尝这个。”

谁知延陵澈目光恍惚，竟如没听见般，如此几次，纪芷湮终于起疑，待要开口询问，却见一名小太监神色匆匆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玉华殿传来消息，太后昨夜忽染恶疾，此刻病势垂危。太医院的人俱在，还请皇上也过去看一看。”

延陵澈吃了一惊，将筷子放下，“什么，太后病重？你没有听错么？前几日朕才去看过太后，见她身体甚好，怎地突然间会染上重症？”

小太监道：“这个，奴才也不知。是玉华殿的如玥姑姑来传的话，慕大人一家也派了人去传讯，一会儿也将进宫来了。瞧这情形，应当不会有假。”

延陵澈再顾不得用膳，急忙起身，喊了苏喜便要赶去玉华殿，殿内纪芷湮急急追了出来，握住他的手恳切道：“皇上，臣妾陪您一同前去。太后是宫中尊长，亦是臣妾的长辈，臣妾自当前去探视。”

事出蹊跷必有妖。这段时日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恩宠之隆重令六宫侧目，想必落在慕太后眼底定是极刺心的。而今忽然传来这样的消息，由不得人心里没有点想法。

延陵澈面色凝重，握了握她的手，“那么，皇后便随朕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