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侍女唤去用膳时,她正坐于一青藤秋千之上,以手托腮望着天空,不知如何才能找到元烨,或说离开这里。
“宋姑娘,太子殿下唤您前去用膳。”侍女微微屈膝,毕恭毕敬道。
“我不饿。”她摇摇头,并不想见到他。
“方才那蓝衣姑娘正在等您。”侍女颔首道。
思儿?她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同那侍女一道走了去,心里却漫着无边的忧虑。
行至一小亭中,只见思儿低头立于一旁,四周再没了他人。
沈庭燊不在吗?这样也好。
“娘娘——宋小姐,您终于来了。”思儿低眉道。
她感觉到过分的生疏,只觉这个思儿,再也不是曾经的思儿。
“汤羹快凉了。”思儿轻声道,扶她坐下,递了一小小汤匙。
“嗯。”她结果汤匙,却未有动口。
连这太子府的菜肴,她亦是未有半分胃口。
发觉思儿注视着自己,她缓缓提了汤匙搅动汤羹,却依旧迟疑,连这汤羹她也是不太放心,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会知晓沈庭燊到底在想什么?
“宋,宋小姐不喝吗?”思儿忧虑道。
“现时没有什么胃口。”她摇摇头,欲将汤匙放下。
“听说是太子亲自下厨……”思儿犹豫了会儿,终是说出口来。
“思儿。”她抬头望向思儿,眼里是越发的不解。
思儿受了些惊吓,忙住口,遂四周望了望,有些胆怯的看向不远处的侍女,终是凑过来,“娘,娘娘,思儿无能,但只有这样,您才能好好活下去,太子殿下并无杀意,更是对您很是友好,我们真的已经做不了其他的了……”
“思儿,是谁踏平我王府?”她冷眸道。
她是着实不解,更是不解那沈庭燊所想,他果真是为了用着法子将她留住才灭了王府?她何德何能受他欢喜,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如此她只会对他更加厌恶?
“是太子殿下。”思儿说罢慌张地摇摇头,“娘娘不要说这个了,不要说了,现在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啊!”
活下去,活下去。
她无力的笑笑,身上那个触水生疼的怪病或许也不允她活下去了。
前次沐浴已然疼昏,那今日……
“您在想什么?”思儿怯怯的问到,“不要,不要想不开。”
她望向思儿,终是叹了一口气,“不会想不开。”
心里却仍是犹豫,好像对自己的定数,已然束手无策。
宋将离。从今往后,她叫宋将离,虽说也许没了往后,抑或许她要很快摆脱这个身份。
缓缓走至百草苑苑东水塘,正是正午,她方才将一带犄角旮旯望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逃脱的地方,似乎连天意也是叫她认命。
直至不远处有侍女走来,“宋小姐,有何需要帮助之处?”
宋将离摇摇头,心里却暗道了一句如果你们可以帮忙逃脱自是不错。
沿着水塘往北,见一小小马厩,竟是有马厩?可她不会骑马,更别提通过此方式逃脱了。
究竟该如何……
她正暗自思索道,却闻一声马嘶,循声望去,不知何时沈庭燊正骑乘于一赤马之上,刚勒了马,正解下斗篷兜帽,有风吹开他的发丝,见他闭目轻呼了一口气。
这,究竟是怎样的运气?
有种无力感漫上她的心头,这是她最不想见的人,为何见得如此突然?然而在这太子府内,想必见不到才是怪诞罢。
沈庭燊正欲下马,却侧头望见了眼前人,嘴唇微动了动似欲开口,终是策马缓缓来到她跟前。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仰着头望向他。
望着那双赤眸,她终是有些心虚地撇开头去,可是为何会心虚?她自己也不知道,却忽而觉得望着他的眼睛心里的负面情绪都将会一扫而空一般。
那里面好像有着一种很纯粹的情感。
不,她摇摇头,那是毁了她的家的人。
“离离。”他忽而开口。
“做什么?”蓦地思绪被拉回来,她惊了惊,亦是未发觉竟然默认了这个称呼,没有丝毫不适。
“上马,我们去一个地方。”他伸出手来,淡淡道。
她正欲摇头,却忽而想到思儿的话语,心里一阵犹豫。
去一个地方……会离开这儿吗?那,能不能设法趁机逃离。
她缓缓点了点头,却不愿接过他的手,可要如何上马?终是将手递去,由他扶助坐上了赤马,手上传来一阵温暖,却转而被心里的忐忑覆盖。
将要去哪?
只闻身后沈庭燊道了句“坐稳”,便将缰绳一拉,赤马掉头向北奔驰而去。
她有一阵恍惚,只见身边的景象疾速远去,不一会儿便已离开了府中。
抚了抚被风吹得一团乱的发丝,忽而觉得有些冷意,她抱臂缩了缩,却被身后之人揽紧。
忽而想起很久以前,于石坛村中的情景,那时他以一敌百,生生挡下一众尸人,未有让她受到半分伤害,还有罗父山山崩亦是如此。
她缓了缓神,身体好像温暖了些许,眼前是一片城郊大道,路旁有两三小贩倚着货摊吆喝。
却蓦地觉得此情此景唐突,为何这时候还要想着他的好?
不要想了。她咬了咬唇,略有挣扎,欲令他松开她。
身后传来淡淡一声言语,“不要动,会掉下去。”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摇摇头,轻磕到了他的下颔,身体却无法动弹。
缰绳蓦地被拉住,赤马一声嘶鸣于一林边停下,她被松开,却怔了怔,遂侧头望向身后之人。
“我很清楚。”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些低缓。
一时无言相对,但此般情况更令人为难,两人相骑于马上,却是不动亦无言。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她寻思了会儿,然想来也是跑不掉的,早已见识过沈庭燊的轻功,更何况自己这跑皆是跑不快的双腿。
未料沈庭燊竟真放了她下来,赤眸中的情绪看不真切。
于是一人牵马,两人共同步行向林中?
这是怎么回事!
跑不开……能否想些办法,能调开他或者用什么方法隐蔽起来,如果是人多就好了。
可这林子里,哪有什么人!她四周张望,只见到前方似有一间矮矮茅舍。
“这片树林很大,你一个人走不出去。”
“……”
她心里有些烦乱,终是忍不住道:“我很明确拒绝过你,你也说你很清楚。”
沈庭燊未有回答,甚是头也未曾转过半分,只牵了赤马缓缓前行。
宋将离站住,开口厉声问到:“我们要去哪儿!”
“到了。”他始才转身,前方茅舍前似有一苍髯老者站立。
她不耐的跟上前去,不过那老者看着面善,令她少了些许排斥感。
只见那茅舍前的老者望向两人来访,缓缓踱着步子又来,略施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他理了理缰绳,将马栓在一旁。
“不知我那徒儿可是有何不妥?”老者开口道。
“羽洛一直不错,今日前来当有要事求助。”沈庭燊摇了摇头。
宋将离微怔了怔,望向前方的苍髯老者,这是宋羽洛的师父?
老者移开目光望向她,凝视片刻,又转而望向沈庭燊。
“劳请邢大夫帮忙看看这位姑娘了。”沈庭燊微微颔首道。
她却是心中一紧,他竟是带她来看望大夫,是因为她身上的那个怪病?果然他知道了么……
“不要紧,我什么事都没有。”未加思索,她便脱口而出。
“姑娘,切莫讳疾忌医。”老者却是微微摇头。
她犹豫了会儿,终是同那邢大夫去了茅舍了,沈庭燊似乎未有跟去,只倚在赤马旁一片沉默,不时顺了顺其鬃毛。
良久两人踏出屋外,她显得有些疲惫,却未有多说。
“如何?”沈庭燊问到。
邢大夫却是神情复杂,许久后才摇头向着沈庭燊细声道,“魂体不稳,非常人药力可及。”
沈庭燊闻言脸色一变,启唇却未有言语。
她未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却觉隐隐有些不安。
“听闻南海畔有孤岛分布一类仙草,名为乌骨根,捣碎服下,或许可为一用。”片刻后,邢大夫还是淡淡出声,却似并未抱何希望。
“未有确切地址?”沈庭燊皱眉,却只见邢大夫面色复杂摇了摇头。
“不必了。”既然没有办法,也不需要再纠缠下去,何况,她并不想让沈庭燊去替她找什么草药。
邢大夫缓缓望向她,眼神一派费解,却闻沈庭燊淡然一句“多谢,晚辈告辞。”便兀自解了马牵向她。
宋将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终是上了马,却仍旧是冷声道:“不要去找那什么草药,我不会感激你。”
身后未有言语,亦是未策马前行,邢大夫早已入了茅舍,空旷树林内只余细细风声。
良久,闻身后极轻的一声言语,似夹杂了一丝颓然,“离离,对我除了厌恶,可还剩下些什么?”
“我们之间不需要剩下什么。”
连她亦是被自己决绝的话语惊了一惊,却未再想过挽回,两人之间已是这般,约摸多说也是无用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