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殿厅内,未料太后竟坐于榻上,想必病情好些了罢,虽看着仍不太精神,却也比起前些时日来稍稍有了些血色。
再旁边,是多日未见,玄服赤眸的沈庭燊。
沈元烨并未将她放下,只淡淡行了个礼。
白芍探出头来,望向沈庭燊,心里却有些讶然,明明记得他伤得很是惨重,现时看来却像丝毫无事般,不过说来也有些时日了,毕竟他如今完好无损回来,她还是十分高兴的。
四目相对,她流露出喜悦的情绪,他却未有反应,只淡淡一瞥,便已回过头去。
她怔了怔,心底忽然腾起些许失落。
“太后,芍芍疏忽了些,扭伤了脚,”沈元烨忽而开口,“儿臣可否先带她去处理?”
“去罢。”太后揉揉太阳穴,道。
沈元烨闻罢转身走出殿外。
宋羽洛替她上了药,便同沈元烨一同前往主殿了,留她一人在别院内休息,没有思儿作伴,没有话本可翻,甚是无聊。
又想起沈元烨。
她拍拍脸,简直是魔障啊。
他明明对她那么好,可为什么对她没有一丝感情?果真是因了那是义务,只因了他们是夫妻罢。
可悲。
她摇摇头,有些失落。
出去散散心罢,她轻轻捏了捏脚踝,试着下床,却还是疼痛。
然而继续躺在这儿实是太闷。
白芍扶着床沿走开来,一步步分外艰难,她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像石坛村的尸人,那叫一个步履蹒跚,巍巍颤颤。
说来,为什么沈庭燊目光会那么冷淡,不,似见得着情绪却又见不着情绪。确然,以往在皇宫里见到他时,他总是一派清冷,赤眸古井无波,不甚与人交往,可自罗父山事件后,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那样孤僻不可近的人,甚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柔。
温柔……等等,怎么回事。
她被自己的想法怔了怔,为什么会样想?温柔这个词汇,不是用在元烨身上更为贴切吗,为什么刚才竟会无意识的将沈庭燊这个截然不同的……
她摇摇头,想太多了,还是走路看看风景吧。
白芍叹了口气,未料一个步子未踩稳,向前跌去。
怎么回事!
她一声惊叫,好在被人扶住。
稳稳地被拉回,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久违的清冷香气,若有若无。
有些尴尬的道了声谢,却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呃,沈庭燊?”她抬头望向他。
“嗯?”他松开她,低声问到。
找话题。
“你,刚才你在殿里,看起来不大欢喜的样子……”
怎么回事,白芍你在说什么!
“何时?”他蹙了蹙眉。
“就在我和元烨刚进来的时候啊。”
停下,快停下!
“……”他揉了揉眉心,未有接话。
她尴尬的别过头去,简直是在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紧张就口不择言了,说不定他在烦心太后的病还未好全,又或是在替皇上忧虑国事,干嘛问别人介意的事情?
总之,既然人家现在在你面前站着,就至少不必担心他讨厌你。
良久,他开口,一如常态:“没有不欢喜。”
“嗯。”她点点头,总之当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方才大殿里,我的仪容很奇怪么。”沈庭燊微微侧头,望向她。
“没,没有啊,我只是以为你不大高兴,如此看来是我多心,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她有点紧张的接到,有些语无伦次。
沈庭燊未再接话,却也未移开视线。
她有些不自在的寻找话题,揉揉眼角道:“说来,你为何身上似乎带了种很淡的芍药香气?是薰了什么吗?”
香薰是女子常用的事物,虽然很难想象男人使用,但意外的觉得并无不适,反倒多了几分舒坦。
“什么?”少有的见到沈庭燊发表疑问。
“你身上,不是有一种……”
沈庭燊顿了顿,答道,“同你说过我不惧毒物,小时染上一种奇毒,也因了这个,我并无嗅觉。”
竟然没有嗅觉?那岂不是……
“你身体好些了罢?”他岔开话题。
“差不多了。”话毕又仔细想了想,那他呢?几番思量还是忍住了疑问。
“嗯,羽洛已告知我你服下了罗勒鱼舌草,想必宁王也已放心罢。”
“嗯。”她侧头答道。
可是,沈元烨?她摇摇头,这些天,他已很少注意过她的身体,想来,连起才回归宫内的沈庭燊都能聊寄关心,为什么,他连一句言语也不愿施舍?
眼眶有些泛红。
似乎自石坛村事件后,她的情绪便越发不近稳定了。
沈庭燊望向她,良久,却收起了一贯的冷淡。
“你同我说过,不要忍着。”
她抬头,蓦然一怔。
没有人问过她怎么了,思儿也莫名的粗枝大叶,元烨,元烨更是很少再与她交谈。
大概,他未能说出口的,是不喜欢她。
她自嘲的笑笑,却哭出声来。
细小又清晰的哽咽声自她喉口发出,眼前的沈庭燊不语,却也未离开,微风过,玄色长衫翕动,她早已模糊双眼。
他没有安慰她,一言不发,她却忽而因那双赤色眼眸,心里乍然怦动起来,从前觉得它诡谲,现时却觉得它像一团温暖的火光,可以燃烧掉世上一切罪恶。
她擦干双眼,欲言又止。
“饿了吗。”声音里含了一丝温和。
……
什么?
她,她刚才那样伤心,他看着她哭完后竟然问她,问她饿不饿?
眼前出现一小袋杏花蜜团,修长的手指,肤色却稍稍暗了些,隐约可见手掌上有着不少伤痕。
“你,”她底气有些不足,缓缓的伸出手,“我真的是……很伤心啊。怎么……”
“怎么会不知道你在伤心?”沈庭燊将蜜团置于她的手中,道,“现在可有好受些?”
她收回手,将蜜团握紧,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心中的积郁,蓦然间真的空敞了许多。
“这些蜜团是经膳房时叫我带给你的,想来是谁特意吩咐的罢。比起自己再去伤心一遍,不如一个蜜团解千愁。”
“你,想不到你也会说俏皮话。”白芍顿了顿,拿起手中的团子,打开,鲜嫩的杏花瓣还粘在上面。
低头,有些迟疑的咬了一口,甜而不腻,不算浓郁的香甜充斥鼻尖,不仅令人生了些食欲,反而更起了熟悉的感觉。
一旁的沈庭燊移开视线,望向远方。
“那边的云像什么?”他忽而开口。
“嗯?”她因得这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怔了怔,却也顺着方向望了过去,低低思索道:“像花,杏花?呃,感觉又像水波……”
她顿了顿:“或许像芙蕖,还是芍药?诶,真的很美呢。”
“嗯,会想要吗?”
“云?想要?难道你还能摘下来吗。”她笑笑。
“能啊。”他没有回头,嘴角却淡出一抹笑意。
日光倾覆于他眼眸上,不远处有古琴渐响,霎时间恍若时间静止,一身玄衫的男子立于淡白流云之下,整片天地如一幅安详的水墨风景。
乌墨渲染出水晕,又以湖笔细细勾勒。
静谧,美好。
白芍望着他,良久,轻声问到:“沈庭燊,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他回头望向她,不语。
“你应该多笑笑,”她点点头,“真的很好看。”
“嗯。”唇角微微上扬,目光再次移向远方。
穹顶是流云浸漫天光,似有杏花徐徐飘落,天地间只剩下缥缈的古琴声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