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烨,你究竟怎么了?”白芍咬咬嘴唇,少有的固执。
他摇头,望过来时眼中却是一片寒冰。
一片寒冰。白芍蓦地一个后跌。
“元烨,你究竟怎么了啊!这些天你为何这么古怪?太后的病不是没法子,沈庭燊也还有一线生机,你究竟在担忧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芍芍,不要说了,你现在太过激动。”
沈元烨扶住她,她却死命摇头。
“为什么呢,元烨,你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白芍顿了顿,捂住双眼。
“太狡猾了,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却还要让我也难受,也担心,也不舒坦……”
他微微低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你不是回答过我,我是你的妻子吗?可现在,我像是什么,根本是一个,一个毫无相关的外人,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远远的担心,远远的难过是吗?”
沈元烨依旧一言不发,她却哭泣出声:“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难过时我也会难过,会更难过,我明明,明明是那么喜欢你——”
“芍芍!不要说了!回去休息,你的身体撑不住。”沈元烨撇开头去,打断她。
“元烨,你,你回答我,好不好?”双目中泛出一大片水泽,她紧紧捂住脸庞,“你对我好,确然只是为人夫君的义务?究竟有没有,有没有一丝情感呢。”
她害怕,他会像拒绝画瑶一般拒绝她。
那片寒冰,她不想再见到。
眼前是一派夜色,清冷目光覆于他脸庞,垂眸,终是任何话语都未说出口,像是隐忍的戚绪,白芍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开口想说什么,却只是惶不成声。
抬头略带歉意的笑笑,她拭去双眼的水迹,欲转身离开。
蓦然却被他拉住右手,她惊讶的回头,他却亦只是抬眸,不语。
那一刻,可笑她竟然存了些希冀,不过是妄想罢了。
沈元烨亦是烦乱的移开目光,下意识的伸手,这动作他自己亦是几分讶然。
正欲开口,白芍却蓦地挣开他的手臂。
落荒而逃。
夜风起,沈元烨立于原地,久久未离。
沈庭燊回归。
得到这个消息时,白芍正同睿王妃卢婧儿在御花园喝茶,蓦地瓷杯落地,手抖了三分,她想说什么却又哽咽在喉边。
他终于回来了,他果然回来了。
可他的伤,会不会仍是极重?他……白芍脑内一片混乱。
“白芍妹妹?”卢婧儿察觉异样,遂开口问到,“你还好吧?方才我们说到哪了?”
白芍拍拍心口稳住心神,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他,抬头含糊答了一句:“是说姐姐与睿王妃在江南相遇的事?”
“嗯,对。”卢婧儿思及此,眉生笑意,浅浅抿了一口茶道,“那妹妹呢?久闻宁王夫妇伉俪情深,想来初遇也一定十分美好罢?”
白芍略有些敷衍的点点头,却无心再继续这个话题。
卢婧儿忽然凑将过来,“听闻宁王爷至今还未纳妾,应是对妹妹一片情有独钟罢?”
至今什么,她嫁过来不也两三个月?
白芍撑着脑袋思忖到,睿王已有两个妾室,不也如此钟爱卢婧儿?虽然可能换作她自己,还是不能允许自己喜欢的人。
她忽而有些害怕,不愿继续想下去。
情有独钟?什么叫情有独钟?
自她有意识的那刻起,她便是名不副实的宁王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白芍,只道这样生活下去,一路过来贪念他人的好,最近自己却变得浑浑噩噩,元烨,元烨……此后还能如何与他相处呢。
明明政治婚姻谈何情感,是她要求太多。
到现在,就连朋友,她也无甚多少。
思儿,约摸思儿是好友吧,其他,宋羽洛?算是点头之交,还有……沈庭燊。
生死之交。
她脑海中最先浮出的话语,是生死之交。
可是,她没有为他付出半分,全然是他一直在保护她,自己伤痕累累,她却未受半分伤害。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纵然她算是一个不太敏感的人,却蓦然想起了画瑶的话语,她怔了怔,诚然她与沈庭燊独处的那些日子,叫旁人来看确实太过……可是,他们全然只是朋友罢了,她喜欢的人是……元烨,记得沈庭燊不近女色罢?同龄皇子年方二十便已娶妻,而他想来亦二十有四,太子妃之位一直空置,想必同她也不过友人,而且他早已强调,那般保护不过是因为宁王罢了。
由于当时受到的冲击,石坛村内的记忆她已有些模糊,但至少她认定,不管怎样,沈庭燊算是她的至交。
还有,元烨,她已然分不清该如何对待。
为什么总会想到他?她摇摇头,一想到就会突如其来的难过。
太后病情仍不见好,不过,至少沈庭燊已经回来了。
与卢婧儿未再多谈,便各自回府了。
入夏夜躁,宁王府别院月麟烟绕。
“一别三秋,元烨弟别来无恙?”一赭衣男子盘地而坐,手里把玩着一小截筠段,笑声分外爽朗。
“你怕是在蜀中待久了,怎的这般姿态。”沈元烨悠悠抿了口茶。
男子豪饮三杯,咂了咂嘴,“净乱叨嗑,说说,此次找我何事?”
“世上还未有葛兄调查不了的秘辛。”沈元烨放下茶盏,“十六年前,元烨年方十三,是时宫内共出了几桩大事,后时却再无消息记载,彼时元烨不在宫中,对此事亦无甚了解。皇后故去,云苑大火,还有……薰妃之子沈庭燊归位。”
“薰妃?”男子顿了顿,“便是那位体带异香,极受皇帝宠爱的……”
沈元烨点点头,“正是。”
“从未听你道过沈庭燊此人,我也无甚印象,似乎是个草包太子?你何时也放在眼里了?”男子揶揄的笑笑,又是一口烈酒下肚。
“不,从前是我疏忽了。”沈元烨皱了皱眉。
“这个人……很是危险。”
良久,沈元烨一字一句道。
男子端着酒盏,不似方才戏谑:“那我便去查查罢。”
沈元烨颔首,末了男子细一斟酌,补上一句:“此番太后病危,若对手是那太子,依这皇帝如今的形势……建议不如从薰妃下手。”
沈元烨脸色变了变:“除了薰妃?”
男子未再说话,兀自斟酒,未几两人细细商量了几句便分开了。
男子轻踏飞梁而去,沈元烨默然许久,收拾了酒盏茶盘回屋。
屋内一片寂静,白芍已然熟睡。
他燃起一盘月麟,望向白芍的睡颜,脑中骤现些许情景来。
是时正月,太后将其唤于跟前。
“烨儿,母后以为,尚书白文源之女,乃是最佳之择。”太后言语淡淡,“此番尚书之力,以你之为,怕是暂且无人可动摇其中。”
他颔首默记诸多教诲,想来亦是越走越近。
“还有,”太后顿了顿,“古之成大事者,非儿女情长之辈。”
恍眼十年前,她摩挲着手中的砗磲佛珠,眼前是跪拜于地,清秀的少年模样。
沈元烨将月麟放于屋内案上,更衣睡下,帘外无风无月,唯暮色戚戚。
第二日晨间,白芍正梳洗毕,与思儿在小院内用早膳,却听闻了一则消息。
画瑶进宫。
画瑶进宫?白芍怔了一怔,她那么喜欢元烨,难不成去服侍皇上?且不说这时节她进宫作甚?冲喜?白芍委实一头雾水。
早膳过后,又需得入宫,这接连多少天来,都是皇宫王府的路线,晨去夜归,好在宁王府就位于京北,路不甚远。
同沈元烨处于狭小的车厢内,她有些局促。
一路上,他也未有言语。
难不成两人就这样一道僵下去吗?白芍吸了吸鼻子。
在无边的思绪神游中,下车时一个踩空,她就这样扭到了脚。
“……”
沈元烨无奈的叹口气,俯身问到,“不要紧罢?”
“疼……”她抬头,脚上传来的痛感让她濡湿了眼眶。
沈元烨无奈地将她抱起,“抓紧些,待会叫大夫看看。”
白芍望去,果然肿得有些惨烈。
甚是尴尬,明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谁知她此刻心跳得甚快,沈元烨抱着她一路进宫,走向主殿。
这段路能不能长一些?她突然在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