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庭燊分别未多久后,沈元烨便来接了她回府。
“腿脚好些了罢?”他靠近,问到。
“嗯,宋太医的药确然疗效不错。”白芍顿了顿。
不过,走起来还是有点困难。
“明日不用进宫,在家好好歇息。”沈元烨叹口气,道。
“元烨。”
“怎么了?”他侧头。
“没什么。”她摇头,终究是将话语咽了回去。
沈元烨移开视线,却也似满腹心事般,张了张嘴,又撇开头去,对话不了了之。马车抵达宁王府,他将她抱下带回寝殿,未有多言便离开了。
她靠着躺椅,双眼空洞的望着兽炉内的沉水。
元烨……
白芍摇了摇头,忽然想吃些东西,正巧思儿入了房内。
“思儿?去端些松子糕来罢。”
“嗯。”思儿低头应了声,“还有,思儿愿娘娘不要,不要伤心,不管怎样,娘娘永远是王爷的——”
“等等,”白芍听得一片茫然,不禁打断她,“你说什么?”
思儿亦怔了怔,“他们,他们不是说,王爷似要纳妾?王爷未告予娘娘?”
白芍蓦地一怔,却未有言语成声。
“娘娘?”
“是谁?”
“娘娘,娘娘?”
白芍俯身咳嗽一声,却咳出些许眼泪来,她仓促地放下香箸,不顾脚上的扭伤,跌跌撞撞奔出寝殿。
思儿惊了一惊,正欲拉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脚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只想知道,元烨现下究竟是在哪儿?大厅?或是书房?她踉跄的奔跑着,却险些摔倒在地。
“娘娘,王妃娘娘!”思儿奔上来,扶住她。
她不懂礼数,不知正室当为宽容,不知如何相夫,不懂曾经那老妇所言妻室之道。
明明今天才那样放声啼哭,她却仍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意。
“元烨,这是你给我的回答吗。”
她咬得嘴唇发白,连一个简单的音节也再无力发出。
夜深,赭衣男子懒懒靠坐于亭中榕树。
“如此迅捷?”沈元烨抬头,打笑道。
“嗯?元烨弟可是对我的质疑?”男子佯怒道。
沈元烨笑着摇摇头,只见他一个跟头从树上翻下。
“说来确实情报甚少。”男子侧头道,“当年薰妃之子失踪一案,应是皇后所为。”
“确然。”沈元烨低头沉吟,“张皇后善妒,坊间早有此流传。”
“且薰妃之子沈庭燊失踪时,应是一般婴孩睁眼之际,张皇后下手毒辣,八年后怎地沈庭燊仍在人世?不该失踪当日便已毙命?”
“葛兄所见,现时太子,乃是假冒?”沈元烨皱眉。
“不无可能。”男子沉思道。
“可是葛兄不觉得,沈庭燊同薰妃极像?当年皇上不是没想过,只是探查不为虚假,才使得了沈庭燊归位。”
“元烨弟,改容之术不是人间不无,何况那皇帝老儿又查了个甚,最终归位不过是凭了身上绣袋,以及看薰妃失儿多年,彼时心切切罢。”
沈元烨苦笑:“这,总不是突破口。”
“你也别早早断了这条路。”男子正色道,“当时薰妃产时出了意外,十分仓促。赤眸实为罕见,宫中如今不也有人尚在质疑?见过那日薰妃之子的人,怕是只有稳娘及宫女一二,若薰妃之子并非赤眸,那会怎样?还是说元烨弟认为,张皇后会留下活口?”
沈元烨不再言语,良久,只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那稳娘已然过世,”男子顿了顿,“我观察了如今太子,所接文事,接处理得滴水不漏,心思亦可见其深。是时去找那彼时宫女罢,若这太子果真乃是野庶,事情便最好不过。”
“嗯。”沈元烨应道,似在沉思何事。
“至于云苑大火,此时甚为蹊跷,其中更甚似有妖物作祟,还需查探几日。”男子接道,“说来,元烨弟可还记得,十六年前张皇后忽而顽痫缠身,毛发尽落,面目垂老,正巧沈庭燊归位后不过两日,她便命气已尽。”
话毕,他抬头:“这张皇后顽痫,宫中消息守得甚密。”
“等等,葛兄,”沈元烨似想起何事,“沈庭燊当年,究竟是于何处被寻到的?”
男子望向沈元烨,神色稍显复杂:“宫内。”
“宫内?!”沈元烨少有的惊了一惊,“竟是,宫内?”
“如今那宫南及云苑一带因得那大火早已荒芜,现下还不知从何查探。时日不早,三日后再给你消息罢。”
沈元烨颔首,别了一声后便回寝殿了。
寝殿内只油烛幽幽光亮,白芍睡于躺椅之上,未着被褥。
他叹了口气,将她抱起,小心翼翼放于床席内侧。
甫一放下,便听她迷蒙唤了声元烨。
他望着她的睡颜,怔了怔。
太后今日之言犹响耳畔,娶了那苏将军的小女儿,乃是最好不过,太后所言,闻其自小便思慕他甚久,这桩亲事可轻松接下,获利亦是极大,且现下面对沈庭燊,本就少了胜算,怎容拒绝?
他揉揉额头,不再多想,只换了衣裳睡下。
隐隐天光,如梦似幻。
白芍揉揉眼,似是走在一方乡间小路上,路旁风景甚为熟悉。
行至一小河边,她低头望去,却惊了一惊。
看不清河中倒影,却绝非是自己的,只点点眉目相像,更何况,似只有五六岁形容,乃是一名女童。
她正抬头,却似有一石子打在头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回头望去,果然有一群孩童正挥着手中卵石,作势朝她掷去。
“女妖怪!女妖怪!不祥之人!”石头打在身上,生疼。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抱头蹲在地上,石子仍如雨落在身上。“女妖怪!女妖怪!”孩童嬉笑道,“起来呀女妖怪……”
蓦地一声怒喝,她被人抱住,有石子擦身而过,她不再疼痛。耳畔声响虽是童音,却透出丝微冷意,像一头被挑衅的幼年雄狮,压抑着层层怒气。
孩童作鸟兽状散开,只剩下身侧之人紧紧护住她。
抬头,晨曦破云洒将过来,倾覆于他面目之上,她还未看清,便已醒转过来,室内漆幽,眼角仍泛湿意。
她有些无助的捂住脸,已然无甚睡意。
此夜久长。
“羽洛,约摸是时候去趟闲云山了罢。”
宋羽洛翻了翻手中书册,又望向他,“孔朔之事,已有眉目?”
沈庭燊摇了摇头,“并未,只晓得如今很难觅得他踪影,只有那苍琅寺小院内的长魅,是唯一的突破口。”
宋羽洛放下书册,似想起了什么,“庭燊,前几日你说,孔朔师承何人?”
“鹿皇山,谭清。”
宋羽洛皱皱眉头,不再言语。
“谭清此人,虽秘术造诣高超,但很少授徒,可还记得曾经听闻的姜前辈一事?似乎是终未拜师成功。”
宋羽洛点点头:“嗯。说来,柔人近来如何?”
“未有变化,比之从前更甚皮诞了些。”沈庭燊略显无奈。
宋羽洛亦摇头,无奈的轻笑到,“这人啊。”
第一场夏雨如期而至,整个王府内,芭蕉声声。
良久,她搁下竹箸。
“怎么,芍芍,吃不下吗?”沈元烨亦停了竹箸,问到,“不舒服?”
她摇头,捂住心口。起身,却险些跌倒。
沈元烨见状急急上前扶住她,却是一怔。
“芍芍,你……”
她撇开头去,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