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千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沈秋刀。

当然，这并不是局促逃避之类的心理，而是认真考虑后的茫然。

从她发现这个人可以记住自己开始，一切似乎都开始有些不一样了。她曾经极端到怀疑他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不过她的修为并不强，除了最初觉醒出的能力，在其他方面的修习总是显得有些吃力。

所以她无法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否成立，无奈之下，只能去询问李重光。

之所以没有求助于苏绛，是因为她觉察出苏绛对于自己这个哥哥有些莫名的维护。现在住在对门，可以看见苏绛和那个人说话，每每这时，沈夏千都觉得被夺走了。

苏绛被夺走了，就像当初父亲被夺走那样。

她真的是不喜欢那种孤独的感觉啊，她真的是很不喜欢沈秋刀啊。

不过李重光的回复是并无异常。沈秋刀之所以能够记得她，可能是受过剧烈的刺激，例如那次车祸，然后短暂地拥有了通灵的能力。再加之他们本来就住得很近，沈秋刀的记忆一再被强化，所以他才会记得有关于她的事情。

沈夏千觉得这个理由看似有道理，却总有些不对。可是她无法提出质疑，下了判断的人是李重光，李重光不可能判错，亦不可能欺骗她。所以真相，就只是一连串的巧合构建起来。

这个在某种意义上，让她沦落到被遗忘地步的元凶，却成了唯一记得她的人。

实在是讽刺。

她才不想被他记得。这件事是她想要搬家的主要原因，不过在苏绛无意的推动下，两个人住得更近了……

沈夏千察觉出苏绛的刻意，她问过原因，苏绛微微叹息，“还要多说吗，我从来不支持你修习灵力，我希望你变回普通人。”

她何尝不希望自己拥有普通人的生活？但她绝不要借由他的羁绊回头。

她不想原谅这个人，不想恩怨相抵一笔勾销。

可他确实已经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执念于过往的只有她。

这样的她真是可怜啊，她不想固步自封，但更无法背弃从前的自己。

直到此刻，她还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看见他的时候，沈夏千心里闪过繁芜的思绪。女孩微微侧开目光，冷道，“有事吗？”

“我找人……”

“谁？”

“林，林陆雪。”

“不在，”其实沈夏千只是不想看见沈秋刀在自己面前碍事，“你回去吧。”

话刚落音，周颖霜就和林陆雪并肩向外走来。

沈夏千没有丝毫谎言别戳穿的局促，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林陆雪吸引住。

通过教室门的时候，周颖霜自然地把手搭了一下林陆雪的肩膀，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鸣卓看见这一幕实在是难受。曾经折磨着林陆雪的人如今竟然可以这样亲昵地走在她身边，而珍惜她爱护她的人却和她永远分离。

林陆雪似乎已经习惯了周颖霜的陪伴，她安静走路，看上去极为乖顺。她们似乎真的是一对交好的朋友，从来不曾有过任何的嫌隙。

鸣卓想叫住林陆雪却无法开口，只能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用余光看着两人。

等他们走开了一点距离，沈夏千道，“你也觉得奇怪吧。”

她知道林陆雪这个人个性转弱，很容易在周颖霜的示好下忘记过去所遭受的，但是周颖霜为什么对林陆雪忽然调转态度，实在是令她好奇。虽然之前的调查失败，林陆雪身上也不再有妖气缠绕，但她始终觉得这个女孩身上藏着某些谜团。

当然，周颖霜也是。

少年听了她的问话却并没有回答，他抬头看她一眼，右侧的脸颊被夕阳照亮，瞳仁里的深蓝更加明显了几分。

沈夏千觉得他的目光像是有实物一样，莫名的在她心里戳了一下，让人格外不舒服。

“嗯，”少年道，“很奇怪。”

“你不是来找林陆雪的吗，”沈夏千问，“刚刚为什么没有叫住她？”

“她看起来还好。”

“你觉得她应该不好？”

“她不是对程嘉郁……”少年道，“可能会比较难受吧。”

“哦，你关心的是这个啊，”沈夏千冷嗤一声，“我觉得你要是追她，说不定能让她放弃那个人。”

“啊？”

女孩现自己的嘲讽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她转过身，朝着林陆雪她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见了林陆雪和周颖霜之后，鸣卓觉得自己至少不需要分心去担忧林陆雪会被欺负了。

他觉得人类的感情十分奇怪，周颖霜那样欺凌林陆雪，林陆雪那样欺凌周颖霜，她们最后竟然可以一起和平地走下去。

言淮知道他过去后只看了林陆雪一眼，啧啧一声，“我也想知道，你干嘛不叫住林陆雪啊？”

“感觉她并不需要帮助。”鸣卓道，“我觉得，周颖霜能把她照顾好。”

“周颖霜真的不会在什么时候捅林陆雪一刀吗？”言淮放飞想象力，“接近林陆雪，等林陆雪完全把她当朋友，然后背叛林陆雪，跟她说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最后绝望。”

鸣卓惊恐地看一眼言淮。

“干嘛？”

“你好可怕……”

“嘁，三流剧本啦，你多看看小说就好。“

“不用了。”鸣卓觉得这种故事少看为好，不过既然暂且相信周颖霜和林陆雪会和平相处，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往这件事里面扎呢？沈夏千确实很在意她们，但沈夏千看起来真是不好接近。

他现在明确地知道沈夏千对自己的重要性，面对她的时候反而更紧张局促了些。

“鱼，”言淮道，“我们晚上一起去劫周颖霜吧。“

“我们？”

“嗯。”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为什么要来？”

“我乐意不行吗？”言淮反问。

然而跟踪别人果然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比如说对方可能在自己跟上去之前就走了。言淮一向走得晚，这次赶着下课的晚高峰挤下去，还是错过了她们。

“失策……高一比我们离校门口更近，要跟她们得早退。”

于是今晚作罢，只能明天再努力当跟踪狂。

鲛人少年把书包给了言淮，身上什么重物都没有，却还是走出了负重千钧即将倒下的姿态。好见他这样可怜，路过漆海的时候果断拉他进去休息了。

李重光见他们进来，极为平静道，“晚上好啊。”

言淮和鸣卓都是一愣。

李重光继续道，“我准备关门了，你们有事吗？”

“啊，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等一下，”李重光叫住他们，招手示意鸣卓过去。

鲛人少年忐忑地走过去，李重光的手越过柜台，食指和中指并列搭在他的脖颈上。

鸣卓吓得快要哭出来，李重光的体温自然也是妖怪的冰冷，冻得他……挺舒服的。这个姿势维持了几秒，李重光终于收回手，“好了。”

鸣卓十分不解，“你做了什么？”

“给你度了点法力，让你不用那么难受。”

走出漆海，恢复了精力的鸣卓和言淮都是惊骇状态。

“他竟然和我们打招呼……”

“他竟然给我度法力……”

两人纷纷觉得李重光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然后祈祷他以后继续出问题。

回到新家的小区，鸣卓和言淮分别后走向自己的屋子。

他从口袋里翻出钥匙的时候，听见后面哗啦啦的响动。鲛人少年警觉转身，就见一个黑白的巨大物体推开了对面铁门，欢快地朝自己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