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听了苏绛的讲述,言淮惊讶一下也就过去了,鸣卓却格外在意起来。
鲛人少年觉得人类实在是行为诡异,言淮表示这绝对是特殊情况。
“那你就不在意为什么特殊!”
“为什么要在意林陆雪!”
“为什么不在意林陆雪?”
“够了鱼,你是不是入戏太深……”
鸣卓深呼吸,“不,言淮,你还记得苏绛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有提起谁吗?”
沈夏千既然关注这件事,怀着和她改善关系的心思,鸣卓怎么能无视这些异常?
“额……”
鸣卓替他回忆,“沈夏千。”
“隐约有点印象。”
隐约这个词实在是意蕴深厚,鸣卓先是想起来言淮应该是记不住沈夏千;其次他发现,言淮竟然对她有“印象”了。
“你记得她!”
“唔,好像我不应该记得一样,”言淮无语道,“这问题还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不……我刚刚是一时没想起来,你能记得她,真的是超级奇怪啊!”
鸣卓再次讲述了一下关于沈夏千的事情,尤其是普通人无法记住这个逐渐向妖怪靠拢的女孩。
“所以说,她因为妖怪化才会被遗忘?”言淮思考一下,“那她现在能够在我脑海里留下印象,不就意味着她反过来,向人类靠拢了吗?”
鸣卓微微愣住,这个推测实在是极有道理。
于是中午上学的时候,鸣卓故意磨磨蹭蹭等沈夏千出发了,才过去敲了敲门,向苏绛询问言淮的猜测能不能成立。
苏绛侧身让他走进来,“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嗯?”鸣卓走进去后转回身看向她。
“夏千最近确实比较,”苏绛思考了一下,“稳定。”
“可我还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呢……”
“不是因为你,”苏绛道,“是沈翌最近一直和她有联系。”
“沈翌可以完全记得她了!”
“沈翌毕竟是她的生父,而且之前相处了一段时间,”苏绛目光稍微低垂,“但是和完全记住还是有区别的,需要一定的刺激才能让他想起夏千。”
“什么刺激?”
“夏千给他送了一只钢笔,沈翌看见钢笔才能想起夏千。”
“这样啊,有了父亲的牵挂,她不就可以保持对人间的眷恋了吗?”
“是。”
“那之前为什么几乎没有人能记得她?她明明也可以用这种方法让沈翌记得自己。”
“她以前不愿意主动去找沈翌。”
“她看起来很喜欢自己父亲啊,为什么不主动?”
苏叹一口气,“夏千觉得自己的存在会打扰到父亲的新生活,还不如完全被遗忘好了。”
鸣卓不解,“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告诉她的。”
鲛人少年惊一下,脑袋里稍微转弯才反应过来,“沈秋刀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们俩都不喜欢对方,”苏绛道,“我没有接触过沈秋刀,但是从夏千提到的信息来看,沈秋刀是一个很冷漠很偏执的人。”
鸣卓稍微沉默了一下,他现在用着沈秋刀的身份,多少有点觉得自己和这个少年是一体的,听见苏绛如此评价“自己”,难免觉得有些羞赧,“怪不得沈夏千这么不喜欢我。”
“是不喜欢沈秋刀。”
“我就是他啊。”鸣卓沮丧道。原本是想要找到亲近她的办法,却反而知道了沈秋刀和她的积怨,总觉得离她更远更疏离了。
“不过就算对沈秋刀,她也只是不喜欢,没有要报复的心思。”苏绛道,“夏千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否则也觉醒不出那样的能力。”
鸣卓叹了一口气,苏绛看出他的烦恼,安慰他不用过于担心。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到你们上课的时间了,走吧。”
“嗯。”
两人一起走出屋子。苏绛顺路去漆海,于是和鸣卓一起体验了一把人类的交通工具。分开前,鸣卓想起了被无良主人李重光虐待的小决。
“苏绛,你要不然把小决要过来吧,”鸣卓道,“他真的说过想送给你。”
“好,”苏绛先一站走下去,“我去问问。”
告别苏绛,鸣卓一个人想了不少事情。
仗着住对门的优势,鸣卓也曾经努力和沈夏千打过两个招呼,但女孩都是一副邪灵勿近的表情,搞得鸣卓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吓到她了。
现在有了和沈翌的联系,沈夏千似乎更不需要自己了。一直喜欢的父亲和关系恶劣的哥哥比较,自己根本没有代替沈翌的可能。
鲛人少年略微心累。
自己似乎对沈夏千没什么用处了,在她心里,自己大概是走得越远越好。
下午的时候,鸣卓依然在灼热和心烦中萎靡不振。
言淮十分担心这条鱼会就这么死了,鸣卓一时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感动。不过比起揍一顿言淮,鸣卓更愿意保留体力去隔壁教学楼打听打听林陆雪的现状。
出于对苏游花八卦能力的信任,言淮帮鸣卓去看了一圈三中官博。不过女生令他失望了,官博和小号上面都没有什么消息,甚至压根没提过这件事。
“我亲自去打听一下吧。”下午的课上完,鸣卓对要回家的言淮道。
“吃完饭我们一起去。”
“不耽误你时间了,”鸣卓道,“我自己去吧。”
言淮很是惊奇地看着他走出自己的视线。
如言淮所感受到的,鸣卓确实不想要依靠他了。
从那个诡异的梦境开始,他的心中就一直缠绕着无法挥洒的疑惑。他甚至会再梦到沈秋刀,梦到那双通过镜子反射出的眼睛,漆黑冷漠,凝视着这个夺走他身份的顶替者。
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无知无畏了。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惶恐,如同凛冽的冷风刮过心脏。
他甚至开始忍不住想,沈秋刀如果重新出现怎么办?
如果有那样一天,自己要如何自处?母后离开前所说的话到底能否实现,他真的有机会回到以前的生活吗?
为什么,感觉自己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但日子渐长,记忆似乎要从最幽深的地方蔓延出来。
他不敢去窥探那片深渊,害怕里面所蕴藏的东西会让他跌入万劫不复。但过往到底发生过什么,母后让自己伪装成沈秋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想要知道一切,害怕知道一切。他无法向任何人倾诉自己的境地,苏绛,李重光,甚至言淮,他们和自己的关系并没有坚固到会不顾一切帮助自己。
有了沈翌,自己已经不是唯一可以将沈夏千拉回人类的人,苏绛会不会舍弃自己?李重光是嘉靖司的人,绝对会偏向人类;而言淮虽然对妖怪充满兴趣,但他却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人里面唯一的人类。
在这个暑气初生的盛夏,他感到彻骨的孤独。
没有任何可以依托的人,亦不知前路在何。
此刻他唯一可以抓住的只有沈秋刀这个身份,他绝对不能让自己连这最后的立足之地也失去。
带着混乱的思绪走到了高一七班,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鸣卓想要找人问一下林陆雪,走廊上只有一个人,夕阳的余辉照亮这一侧的墙壁,护栏反射着一线金色,鲛人少年依旧觉得有些目眩。他走过去,点了一下那人肩膀。
女孩回头,正好对上他微微眯起的眼睛。
鸣卓瞬间清醒,“……是,是你啊。”
沈夏千看他一眼,初见时深墨的眼瞳似乎正逐渐淡化,她的目光里包含着疑惑和探寻,在他还没有分辨清具体的情绪时,女孩已经移开了目光,冷淡开口,“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