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和秋萤急匆匆从静月湖赶回停云楼, 将此事秘密告诉了宛知。宛知当即派人将在外闲逛的何少扬找了回来。
何少扬听秋萤说了事情经过之后, 竟然并没有大家预料中的慌忙担忧和激动,他眉头皱了皱,忽然道:“爹娘都在京中, 想必早已知道此事。”
“姐夫?”秋萤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难道因为伯父伯母在京中照应, 我们就一点也不管了不成?”
何少扬笑笑道:“我不着急自然是因为着急无用,着急若是有用的话, 你们如此的着急劲儿, 我大哥就该平安回来了。”
秋萤横他一眼道:“姐夫,你就知道跟我抬杠。我跟你说正事儿呢,这人命官司可是天大的事情, 事到如今, 到底如何是好?”
何少扬往椅子扶手一靠,闭眼整理了下思绪, 方开口道:“不如这样吧。官府方面, 我们插不上什么手了,自有爹娘坐镇照应。我们去京城,不如轻装简从,隐瞒身份,从民间入手, 查出那人的确切死因,这样才能真正地帮到大哥。”
秋萤听了似乎觉得说得有理,转身去看长青, 柳长青微微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
秋萤连忙回头推推何少扬道:“姐夫,姐夫,你这次看起来可靠得多啊!”
何少扬翻翻眼睛道:“不及长青弟弟。”
秋萤嘿嘿乐道:“差不多,嘿嘿,差不多。”然后话锋一转,下命令道,“姐夫,我也要去京里,你给我想办法。”
何少扬站起身来,吩咐人去备马,然后扭头道:“我可没有什么办法,想去就去呗,先斩后奏,我们即刻出发!”
秋萤扭头道:“大姐,家里交给你了。爹娘要找我,随你怎么说。你也别拦我,拦也拦不住,就算今天拦住了,明儿我也要偷跑去,路人没人照应,反而更加危险。”
宛知叹道:“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拦你做什么?到了京中人生地不熟的,你们做什么事情,都要多加小心。”然后又转头向着何少扬道,“最好是先与爹娘见上一面,了解些案情,也好有个头绪。”
何少扬嘻嘻哈哈道:“娘子放心,我一定将大哥平安带回来,家里就有劳你了。”
外头小厮来报马已备好,何少扬忽地伸长手臂,揽宛知入怀,宛知连忙推他,脸如红霞道:“相公,哎呀,你干嘛?妹妹在呢!”
何少扬回头瞅瞅道:“她跟长青弟弟,一对玲珑心肝,早就躲出去了。”
宛知从他臂弯中往那边一瞅,果然已经不见了两人身影。
待何少扬与宛知依依不舍地分开出来之后,只见秋萤已经换了一身男子打扮,正新奇地扯着自己的衣袍低头看,又自柳长青的怀里摸出了芦苇扇,揣进了自己怀里。
何少扬拉过马来,扭头吩咐道:“秋萤与长青弟弟共乘,让他带你。”
结果却听到秋萤嘿嘿乐了两声,再回头一看,只见长青左右手腕互握,端着力气伸出来作为马凳,秋萤足尖一点,借力已利落地飞身上马,坐直身子,揽缰立定,气定神闲,看样子学会骑马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何少扬也并不惊奇,只淡淡瞟了柳长青一眼道:“长青弟弟,你什么都惯着她由着她,弄得她一身男孩子脾气,以后吃苦头可别后悔。”
柳长青淡淡一笑,没说什么,翻身上马。
何少扬回头道:“还是我们家宛知好。”
宛知走出门来送他们,一见秋萤也上了马,连忙忧心道:“秋萤,怎地你也单骑?你会么?让长青弟弟带你,别摔着。”
秋萤回头笑道:“大姐放心。”说完一抖缰绳略夹马肚轻斥一声“驾”!马儿nn地小跑起来,出了停云楼后门。
柳长青与何少扬连忙策马跟上,一行三人向着京城的方向快马而去。路上只在一间简陋的茶棚里略作休息,当日午后时分,就赶到了京城里。
几人商议了一下,先策马去了出事的停云楼分店。
远远地看到店门还开着,柳长青道:“店门没有被封,看来出事的地点应该不在楼里,乃是那人家中。”
何少扬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几人在停云楼前翻身下了马,竟无小二前来招呼,只得自己扬声喊了一句,才有个小二哥迎出门来,笑意盈盈地道:“几位爷吃饭还是打尖?”
几人没禀明身份,这里人并没见过面,自然不识。柳长青道:“既吃饭,也打尖,将马牵去,好生喂些草料。”
小二哥脸上笑意更盛,拉长声音喊道:“好来!客官里面请。”
店内一个客人也无,几人拣了临窗的雅座坐了,何少扬当即报出五六样菜名来,个个都是停云楼的招牌菜。
那小二哥笑意更浓,点头哈腰道:“好来,客官稍等。”然后扯着长声报了一遍菜名,又笑问道,“客官莫不是熟客?点的可都是我们的招牌菜啊!”
秋萤接话道:“却也不是,不过我们路过密云县城,偶然到了停云楼吃饭,觉得还不错,听那里的人说京中也有分店,因此一到京里,就来了这里吃饭打尖。只是原本以为会高朋满座,等上一段时间。没想到此时倒没几个客人。”
那店小二点头应是,然后转移话题道:“几位稍坐,酒菜马上就来。小的下去给几位泡一壶上好的茶来。”
看着店小二转身欲走,秋萤忽然开口道:“小二哥且慢,再点一盘卤牛肉,正好下酒。”
店小二为难地转身道:“客官,这味却不是我们的招牌菜,不如点个熏鸡豆卷来下酒,这道菜我们做得很不错。”
柳长青道:“这便奇了,我们想吃卤牛肉,为何点不得?”
店小二走过来悄声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店里前些日子出了点事儿,摊上了官司,如今还没风平浪静。起因正是这卤牛肉,因此店虽没封,这道菜我们却是不做了。”
何少扬笑道:“笑话,一碟卤牛肉而已,能出什么事?莫不是两个客人争抢一份,打破了头?”
店小二压低声音道:“比这可严重多了,这卤牛肉……吃死了人……”
秋萤连忙道:“小二哥别吓唬我,我昨儿个还在密云城里的停云楼吃了卤牛肉。”
店小二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实不相瞒,死的王老汉,乃是城西棺材铺的老板,年近六旬,老迈不堪。我看他多半是自己该着寿数尽了,不成想临走还拉上我们店。”
说完连连唉声叹气起来。秋萤顺手拉过张椅子,他笑着拱拱手,向后撤了撤,这才坐了下来。柳长青道:“小二哥也不必烦恼,这仵作一验尸,怎么死的,与卤牛肉有没有关系,自然是立时便知。到时候自然可以还停云楼清白。”
小二哥苦着脸道:“哪里这么容易哦!仵作倒是验了尸,称是中毒身亡。偏偏这王老汉为了看店无聊,想饮点小酒,当日就在我们店里买了酒水和卤牛肉。酒没喝完人就死了,牛肉倒都吃净了,剩下的酒水验明并无毒素,那毒自然是卤牛肉里的了。这下子可翻了天,东家被带走了,请来的掌柜见事情不妙,也跑了。现下偌大的店里只剩下我一个小二哥和厨房里一位蔡师傅。”
何少扬赞道:“酒楼出了事儿,还有你们不离不弃,实在难得。你去厨房告诉蔡师傅一声,让他备好了酒菜也过来,我们不同一起喝上几杯,既交个朋友也给你们消消愁绪。”
小二哥连忙起身道:“多谢几位爷不嫌弃。我这就去给几位泡茶,再告诉老蔡一声。”
说完向着后厨走去。
何少扬看了柳长青一眼道:“长青弟弟,你怎么想?”
柳长青道:“如今也并无多知道多少消息,不好说。”
秋萤凑过来道:“一会儿多灌他们喝点酒,人一晕了,话就多了。”
几人走出店门的时候,已近黄昏了。
店小二强撑着送到了门外,嘱咐道:“几位客官办完了事情,早点回来。我这就去给你们收拾上房。”
几人点头,重又上了马。正欲离开,却听到斜对门祥云客栈的小伙计嗤笑道:“怎么的?李小二,你们店里还来了客人?”
那店小二原来就叫李小二,李小二扯着脖子道:“为何我们店里就来不得客人?哼!”
那小伙计笑道:“瞅你喝得那熊样儿。”
李小二道:“那也比你强。”
小伙计不服:“蠢蛋!你哪里比我强?”
李小二哼哼两声,得意地道:“我们东家拿我当人看,你们东家拿你当狗使。”
小伙计气白了脸,叫嚷道:“很快你就要流浪街头了,我看那时候谁是讨饭的狗!”
李小二接道:“自然不是你,你是看门狗。”
几人见两人斗起了嘴,也不再听,上马向着城西的王记棺材铺赶去。到了的时候,天色已昏暗起来,到了掌灯时分。王记棺材铺却是铁老汉当家,一把锁头挡住了几个人的线索。
三人下了马,在门口踌躇了半晌,不知道下步该如何是好。秋萤道:“不如,我去问问左近的人,可知道这家主人住处。”
“入夜来访,又是非常时刻,总要想一个好点的理由才好去问。”柳长青答道,想必他也早已想到了这点。
秋萤看向何少扬,却见他径直走到棺材铺门前,啪啪啪地拍起了门环。
秋萤道:“姐夫,你莫不是喝多了?这门锁着呢!里头无人,再大力敲也无用。”
柳长青却帮腔道:“无妨,且敲敲试试。”
秋萤不以为然,站在那里看着他敲门不止。
过了一会儿,对门的寿衣店有人打开了门,一个婆子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出声问道:“几位可是家中老了人?”
秋萤刚要回嘴,柳长青扯住了她,接话道:“婆婆,是我们的一个同窗家中老了人,我们是帮着采买寿材的。听说这家铺子里有些上好的木材,才特意赶到这里来采买。怎地是铁将军把门?”
那婆子道:“你们不是京城人?”
柳长青道:“乃是密云人。”
那婆子道:“怪不得。那你们是不是也要帮着采买寿衣?”
柳长青道:“寿衣自然也是要备的,只是我们并没有被拜托做这件事。而且恐怕京中的寿衣店要贵一些。”
那婆子道:“不贵不贵。你们照顾下我老婆子生意,我老婆子给你们指条明路,不叫你们这趟白跑。”
柳长青看何少扬,何少扬走回来道:“既如此,就去看看吧。”
三人到底还是定了件寿衣才走出了店门,付了银子后,告知那婆子采买寿材后一齐来拿。
秋萤奇道:“那婆婆叫我们去铁匠铺去找找看王老汉的儿媳。莫非王老汉的儿子乃是个铁匠?”
何少扬摇头道:“我方才也问了啊,那婆子但笑不语,也不知道是何道理。”
柳长青道:“还是先去棺材铺看看,再做打算。”
三人又来到铁匠铺子,只见铺子里火光熊熊,将窗纸映了个透红,不时有叮叮当当的捶打声有节奏地响响停停。
秋萤正要去正门口,却被何少扬拉住。柳长青也止住了脚,却见窗纸上投出两个人相拥的影子来。
三人悄声地猫到了窗下,只听里面一个粗犷的男声道:“你莫心急,我先去关了铺子。”
一个女声嗓子略略沙哑地道:“你个没良心的,怎地这么些日子也不去找我?”
那男人道:“这不是刚出了事么!我得避避嫌。”
那女人应该就是王老汉的儿媳了,她说道:“又不是你杀了他,你避什么嫌?”
那男人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是你……”
窗外的三人心中俱是一紧,只听到那女人娇笑道:“你瞎扯什么?那老头子不是吃卤牛肉死的么?我要是嫌他碍事,要杀早杀了,何必留到今天?”
那男人道:“我说呢,你也没这个胆子。不过那老头子死了可真是衬了我们的心意。以后我们来往就方便多了。你别说,那老头子死前几日,见了我目光里好似都藏着敌意,害的我几日夜都没睡好,只想着是不是被他知晓了我们的事情。”
说完似乎是掐了那女人腰上一把,嘴里埋怨道:“都是你这骚蹄子,每次都浪/叫连连,害得我担惊受怕。”
柳长青伸手捂住了秋萤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