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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江大民铺子墙上的挂历,我才知道我已经与世隔绝快一个月了。江大民见到我就像见到外星人一样,满脸我怎么还活着的惊诧表情。假惺惺的抓着我嘘寒问暖了半天,净是些弱智的问题。我随便敷衍了几句,拿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赶紧的逃离了这个八卦长舌男。
我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阿月,想想还是算了。那天晚上的事,具体情况我没跟任何人说,再加上大批人赶到的时候,据说阿月衣衫完好,只是受了点伤。单纯的人可能会真的相信我和阿月只是被抢劫,至于那些脑子一向都不干净的,顶上天他们也只能没有根据的瞎意淫而已。可是阿月不同,她可能是唯一一个清楚我发生了什么的人,而我,也能大概猜出她的遭遇。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俩的屋虽然只隔了三户人家,距离不到五百米,出事后本应互相扶持共挺时艰的两个人,却将近一个月没有往来的原因。我们害怕面对的不是捕风捉影,也不是人言可畏,而是真正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就算遭受了这样沉重的打击,我们依然那么有默契,是不是该叹一句难得呢?
回到家里,我认认真真做了一顿丰富的大餐,三菜一汤,有鱼有肉。
“老爷子,这段时间怠慢您了,今天咱吃顿丰富的补偿一下。”我边说话,边给外公盛了一碗汤。“好喝吗?”我小心的喂到他嘴里,大部分流了出来,吃进去的那部分,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咕噜”一声,喉结动了一下。“老爷子,您这样已经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吧?不止,爸爸还往家里寄钱的时候您就躺下了,我还记得我们翻修房子的时候,还把您抬到隔壁郑叔叔家里修养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爸爸走了,妈妈也走了,您在我手里又多少年了?您自己算过吗?现在我也要走了,我在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可是我走了之后您怎么办呢?已经没有可托付的人了。其实好死未必就不如赖活,活着的人,又不知道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许很美呢?您看您,一口汤只能吞下一点点,连呼口气都那么费劲,何必呢?既然活得那么辛苦,我们把痛苦结束吧好不好?抛弃这具已经没用的躯体,就可以早点开始您下一段真正值得享受的人生。”
6
外公的葬礼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寒酸,咽气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下葬了,连夜都不用守,因为我妈说她第二天还要赶回去上班。村里绝大多数人对我妈这种做法表现出了非常鄙视的态度,道貌岸然的教训我妈说怎么可以对老人这样真是不孝。还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我妈为了埋个死人把唯一可以养活她的工作丢了就孝顺了?难道死人的仪式比活人的生存更重要?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还是说,他们根本就是嫉妒我妈可以在镇上工作,所以希望她被炒鱿鱼?
外公入土之后,已是深夜,我陪着妈妈把外公的最后一件衣物烧完,仪式便正式宣告结束。这晚,是我和妈妈十年之后的第一次同床共枕,也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
“果儿,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现在你外公走了,趁年轻,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妈妈说。
我点头。
妈妈继续道:“你爸爸,有个远方表亲,在北京很多年了,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你爸爸过世之后,他曾经来我们镇找过我,表示想把你带出去,我当时因为顾及你外公,就没立刻答应。但我留了他的联系方式,回去之后我给他打个电话,他应该很愿意接纳你的。果儿,别怪妈自私,我也是没有办法,好在你外公也没拖太久。这个担子,你是替妈担的,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北京吗?你是想把我支得远远的吧?也好,那种只在课本里见识过的城市,我居然有机会去到那里,想起来就兴奋。
“果儿,到了外面要心平气和一点,大城市里花花世界,诱惑实在太多,做任何事之前,要考虑清楚后果,走错一步,就很难回头了,有时候运气好只是偶然的,透支好运,是要还的。”妈妈边擦着外公的遗像边说。
“您看您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出去干嘛呢。”我赌气的坐到离妈妈比较远的一个位置。
“我是担心你,果儿,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但也很复杂,遇到不顺心的事,千万要忍,别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对人对事,要懂得宽容,不要去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钻牛角尖最难受的是你。”妈妈把外公的遗像收进她的包里。
“妈,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起身走近她道。
妈妈从包里拿出一个土黄色的大信封给我,“这是我这些年存的一点钱,虽然你戴叔叔说他都给你安排好了,只要你人过去就行,但是你去那么远,人生地不熟,还是带点钱傍身得好,也尽量少给别人添麻烦。”
我接过钱,“谢谢。”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欲言又止,然后叹了口气,“睡吧。”
我知道她对我杀死那个男人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在她的心里,我和那个男人一样,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更羞于有我这样一个双手沾着鲜血的女儿。但是她就没想过如果无缘无故的话我为什么要杀他?她就没想过,如果我不杀他,我现在不可能平安无事的躺在她身边听她教训。她明知道那个男人打算卖掉我,难道在我出事和自卫杀人之间,她宁愿选择前者?难道那个男人死了她就没有得到实惠?难道我的“不择手段”只是为了我自己吗?
算了,反应我在她心目中早已被定性,越解释越会让她觉得我死性不改,还好我们即将分别万里,可能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见,这样她就再不用烦恼如何面对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