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碎了一地,惊住了巡逻兵,他早料到风沙会有心态爆炸的一天。
“来人!快!”巡逻兵这么一声大喊,迅速聚集一大批人,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水暮颜。
“不好!水暮颜逃出来了!”慌乱中有人将矛头指向水暮颜这边。
风沙闻言急忙扭头看,果然,水暮颜立在风雨里笑得一脸阴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狠劲,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水暮颜不慌不忙一步步朝他们走去,右手腕捆绑的回魂玲一步步作响,阴暗的天穹下她冷漠的面容让人看不清。
风沙疯了一般朝她扑过去,将她死死抱在怀中,无言以对。水暮颜明显感受到风沙内心的狂躁不安,还有那份在乎。
“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人在乎我生死的。”水暮颜低声呢喃。
风沙在她脸颊蹭了蹭,水暮颜身上的酸臭味还没有被雨水彻底冲刷掉,那一头好看的青丝中混着一缕白发凌乱的贴在脸颊,风沙嗅到了腐朽的悲伤。
“颜,以后你都有我,不要怕。”风沙抱得她有些无法呼吸,水暮颜低声道:“我要被你抱死了。”
风沙这才放开,两个人在雨中相视而笑,而那些巡逻兵早已通报了守在浮屠山的邑闲阜。
邑闲阜来时正好看见水暮颜被风沙圈在怀中,两个人看起来要多暧昧有多暧昧,邑闲阜顿时气得肺炸,这两个人是狼狈为奸?!
“大胆水暮颜!竟敢私自逃出地牢!还勾结……”邑闲阜说不下去了,两个人都是无忧宫的人,勾结什么?勾结造反?
风沙一脸怨恨的看着邑闲阜,冷笑道:“勾结造反?还是犯上作乱!”
水暮颜闻言笑了,双手勾在风沙肩上,像情人一般凝视风沙,而后忽然朝邑闲阜吼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枭魔从今往后不隶属白兰!谁也管不着我!”
水暮颜一脸的怒气遏制不住,风沙见了十分心疼,当即将她又抱紧,朝邑闲阜吼去:“白兰要与她作对,便是与我修罗界作对!他敢再伤我的颜半分,我修罗帝定当重返修罗界,带兵犯上作乱!”
邑闲阜不敢做声,两个人造反的心早已经有了,他拦不住,只能忍气吞声,放两个人离去。于是众目睽睽下,水暮颜和风沙放肆的离去,无人敢拦。
修罗殿。
风沙生起暖炉,守着那换好了衣衫一直发呆的人,他不知道水暮颜在想什么,自从失去了千霏以后水暮颜性子就变了,可水暮颜似乎没发觉。
风沙转身拿了一杯茶来,递给她,温柔一笑:“颜,你在想什么?”
水暮颜轻轻转动脑袋,眼神依旧木然,她轻轻抬起手看了看那回魂玲,轻轻摇晃,回魂玲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概这么一直晃了一刻钟,水暮颜才停下来,垂眸低语:“沙,我去哪里找那么多魂魄?我的千霏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风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这天下还未平定,战乱总是会有的,魂魄也会有的。”
水暮颜捂住心口,她又想起梦魇的话,放肆的活,管什么天下苍生,管什么正邪,这世界本就残酷,她是枭魔又如何?依旧只是一枚棋子,在乱世中被利用。
“沙,若是到了盛世,像我这样的人是否就不会有好
结局?”水暮颜低下头,沉重的叹息着,她心里有一道坎,跨不过去。
风沙看向那张纠结的脸,明明写满了痛苦,那张脸却还在苦苦支撑。白兰于她而言到底是什么?风沙不得而知,就像水暮颜于他而言,究竟是什么?是水暮颜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么?是她的傻?还是痴?
“若是到了盛世,你身边依旧有我,你的结局永远都是美好的。”风沙又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头,满脸宠溺。
“沙,我想了好久,然后才发现,我对白兰不够狠,所以才会失去千霏。我总是自欺欺人,步步退让,我以为他能看懂我的退让,然后也会对我让步。可他……为什么要趁着我闭关的时候攻打千秋谷?这么急不可耐么?纵使他心中有魔界天下,我也无法原谅。”
风沙看见水暮颜痛苦得倒下了,身子蜷缩在地板上,一脸疲惫,双眸紧闭,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
“颜,你有我呢,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来替你挡住风雨侵袭。”风沙与她一样躺在地板上,蜷缩起来,像两个孩子一般面对面蜷缩着。
“好。”水暮颜压低了嗓音,沉沉睡去。
无忧宫。
白兰听完邑闲阜的报告,手中的折子抖落,他害怕的一刻终于来临,水暮颜背叛他,背叛得很彻底。
“我以为能更久一点,我以为……”他没有在地牢设守卫,因为他知道水暮颜一定会逃出来,可他以为可以更久一点。
“一年之约,你终究是从不在意。”白兰又低声道了一句,他想给水暮颜一年的时间来反思,缓和他们两人的关系,可这才一个月,他们的关系土崩瓦解。
邑闲阜见白兰也是一脸茫然无措,心下当即清楚几分,白兰对水暮颜迟迟下不去手,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人情还未散去,当时光一寸一寸撕扯的时候,两人更能清楚的感受到被撕裂的痛。
他忍不住提醒白兰:“魔帝,如今她已经完全失控,我们必须弃了这枚棋子。”
“没有她,我的天下还是我的天下,或许,魔界从来就不是她一个枭魔所能救的。”说到这里白兰忍不住伤情,是绮语魔帝说过枭魔是救世主,所以他才紧握着不放?想想,是的。
邑闲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水暮颜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做过什么特别错的事情,更多时候她是在尽忠职守,可魔界天下依旧没有看起来更好。所谓救世主,或许从头到尾不过是绮语魔帝一个期望罢了。
上一次神魔大战的失败给魔界留下重创,枭魔体内的彼岸花妖力强大,致使无数人将水暮颜传为神话,待她再次降临魔界,迎接她的便是灾难一般的人生。
“其实她说得对,从头到尾不过是我和顾墨云的较量,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重新活了一遍,却被我们的贪欲毁成这样。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没有那么逼她,她会不会就不会有那么深的执念?想要被人保护还是想要有人陪?一个千霏竟然被她视如命。”
白兰想起水暮颜自然忍不住想起千霏,仔细想来,两个人同为杀手,自然情投意合。他虽然不懂得水暮颜对千霏的情分,可他明显感觉得到水暮颜是对千霏生死相托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了,曾经被水暮颜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是他啊,怎么才一年多,千霏竟然将他完全取代?
白兰不由得想起自己曾对水暮颜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水暮颜是最好的刀,用情至深,以情伤人,不论谁,都会被水暮颜以极其快的速度攻下。可现在,水暮颜被千霏攻下,他才知道水暮颜是用真心换真心,只是她面对自己十分喜欢的人,终于无法做到转身就放下,这才陷入了万劫不复。
“魔帝,那现在要如何处置她?”邑闲阜又问。
“别管她,任由她想做什么做什么吧。”白兰捡起掉在桌上的奏折,又看了起来,示意邑闲阜退下。
邑闲阜看着那个脸上写了迷茫无助的少帝,心里说不上来的心疼,他作为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楚些,白兰已经无力约束水暮颜,当下只得用最后最后一点点情分来束缚彼此。邑闲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知道白兰已经走向一个优秀帝王的道路,他的心中不再只有儿女情长,不再像当年被言秋神帝蛊惑那般相信着友情的天长地久。
这一场神魔界的较量,不仅仅是顾墨云与白兰的较量,也是白兰与言秋神帝的较量。
“神魔真的不两立么?”邑闲阜忍不住深思,他活了那么久那么久,看过了那么多那么多,白兰和言秋神帝的情分,顾墨云对木左逸的情分,奇雨薇和白兰的爱情,他有些彷徨。这世间困住人心的究竟是什么?是情?可拦住他们的又是什么?是神魔之别?神魔到底两立否?
浅笑阁。
水暮颜再次站在门前,心中说不出的凄惶,她和白子佳算什么?故友?这段感情是无疾而终?连她都记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白子佳,自己到底是放弃了白子佳的,不可否认。
这风花雪月之地,到底情浓易散。
来来往往人很多,水暮颜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风中,她不知道那只脚该不该踏入浅笑阁。
“子佳。”一个声音喊住白子佳,白子佳才一只脚踏入了浅笑阁,还有一只脚还在门外。
水暮颜闻声抬头,她才发现来来往往的人中,路过她的有一个人是白子佳,而那道声音却始终没有回头的意思。
若非被人叫住,白子佳不会停下,水暮颜不会抬头,她们就那么陌生。白子佳是也没看见她?
那个叫住白子佳的人只是一个打招呼的,打招呼以后就进门了。
白子佳另一只脚停留片刻,又抬起脚踏入那道门。水暮颜见她如此,心头还是慌了,又轻声喊了句:“白子佳……”
白子佳身子又是停留片刻,她面色无悲无喜,听着身后的人喊她,她不敢回头,害怕眼泪会夺眶而出。
“我还有事。”背对着水暮颜,白子佳甩出这么一句话,而后走了。
水暮颜忍不住冲上去,或许是脚步声太过于急促,白子佳听见了,身子也停住了,可她依旧没有回头。
水暮颜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跟在她身后走走停停。走了好远好远,白子佳终于熬不住了,扭头看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水暮颜眼泪汪汪,像个委屈巴巴的小狗狗一样无助,白子佳看着水暮颜瞪得大大的双眸缓缓流下泪来,她脸上尚且有几道轻伤,瘦弱憔悴的面容看起来惹人心疼。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不许哭!”白子佳忽然凶她,并且伸手推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