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转看了过去。
大厅里坐满了客人, 音嘈杂,人鼎沸。而在这热闹纷扰的尘世之间,站着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沈霁筠的身上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让旁人过之时,都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久而久之,他的周围空出了一块偌大地方,与热闹的客栈格格不入,只他一人遗世独立、形影孤离。
妙音不动色地看向了沈霁筠的脸庞。
只见他脸庞俊朗冷淡, 没泄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好像根本没到刚才谢晚所说的话。
见状, 妙音稍稍放下了心, 挪开了目光。
差点忘了,面前这位曾修的可是无情道。
说不定都对以往的事情都释然了。
可妙音不知道的是,沈霁筠只是看来平静。
若是仔细观察,能现一些异样。在衣袖的遮挡下,他的手指攥紧,几乎深深地陷入了皮肉之间。
血腥和疼痛一切被遮掩在了阴暗处。
可沈霁筠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 只是静静地垂眸。他站在原地, 连看都未曾看谢晚一眼。
不是不看。
而是不敢去看。
沈霁筠并没表面上这般的释然。
若是真的对一切释怀, 不会一谢晚的消息, 便千里迢迢来到这片荒野上了。
可是……他又什么资格阻止这一切的生呢?
沈霁筠的咽喉中涌出来一阵苦涩, 自虐一般,品尝着手掌心传来的痛楚。
但却连一点异样都不敢出来。
沈霁筠清楚地知道, 为什么谢晚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是因为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那些人一个个都危险、偏执、自私,全部一心想要将面前的少年据为己。
沈霁筠和他们不一样,他选择了放手。
当然, 这只是表面上。实际上,他与这些人并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可能只是他伪装得更好一些。
沈霁筠将一切的情绪都压制了下来,最终化作了一团火,只在自己的心口燃烧,带来的痛苦也归于自己。
这是隐蔽而又甜的……疼痛。
这边暗潮涌动,而谢晚却毫无知觉。
他还在看着角落里的年轻修士,用着温柔的语问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妙音闻这话,下意识地看向了角落里的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是真的年轻盛,看来约莫二十岁,眉眼间带着一股特的执拗与韧性。
除了长得俊俏了一些以外,年轻修士的修为浅薄,也没历过什么世事,如同一张白纸。
妙音忍不住拿这个年轻修士和沈霁筠相对比,忍不住冒出了两个字——这?
谢晚没看出妙音心中所想,唇角带着一股笑意,说:“觉得他很适合当的下一个渡劫对象。”
妙音:“……”
云竹君还在这里,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大厅里面人来人往的,妙音也不好说得太过于露骨,只好含蓄地劝说道:“楼主,现在好像不是考虑渡劫的时候。”
也是。
现在还空度藏在暗处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出来膈应人,实在不是一个渡情劫的好时候。
想到这里,谢晚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房间定好了吗?”
妙音捏着两个玉钥,想了正事:“厮说今日只剩下两间空房,这……”
她停顿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配这两个房间。
若是按照男女来,倒也是方便。
可问题是,除了她以外的两个人之间还曾过感情纠葛,这下尴尬了。
妙音这番犹豫不决,谢晚看在眼中,自然知道她在忧心什么,于是主动开口道:“出在外,哪里来这么多讲究。”他随手抽走了妙音手中的一枚玉钥,抬了抬下颌,“与他一同住是了。”
说罢,便走上了楼去。
沈霁筠跟在他的身后,也一同走了上去。
这客栈开在千年槐树的树心之中,四处散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谢晚走过一阶又一阶的木质楼梯,来到了最上面的一层,找到了玉钥相对应的房间后,推走了进去。
吱嘎——
房在半空轻轻摇晃。
谢晚一手拎了衣角,迈过了口的槛,同时抬眸向里看了一眼。
房间中应该是布置了一个扩展空间的阵,看来狭窄,等靠近了之后,方知其中别洞天。
正对着大的地方摆放着一面屏风,屏风上绘制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挡住了后面的景象。
待绕过屏风,可见窗明几净,井然序。虽不是极尽奢华,但也是雅致秀净。
谢晚略微走了一圈。
房间为两处,一处是休息的卧室,一处便是会客的厅,两边只用幔帐以做阻挡。
谢晚指了指摆在窗户下的榻:“你睡这里吧。”
沈霁筠没异议。
配完了住处,谢晚走入了卧室,手指微微一屈,一道灵环绕而去。
灵所至之处,幔帐纷纷落了下来,将外界的纷扰都挡在了后面。
在幔帐拉下之后,卧室自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谢晚在其中稍稍放松了一些,将鞋子踢到一边后,毫无顾忌地扑到了床榻上,抱住了上面放着的软枕。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东荒荒野奔波,又要时刻防备着空度,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闻着淡淡的安神香味,不免涌上来一股倦意。
谢晚将下颌搭在软枕上,轻轻打了个哈欠。他的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看向了房间中的另一个人。
隔着帘帐,隐约能看见一道身影。
他坐在了床榻上,算是只一个人,也依旧保持着笔挺的姿势,看来没要休息的意思。
真没意思。
这个人……
谢晚的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随后他陷入了一片昏沉的黑暗之中。
许是太久没休息了,谢晚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
在半睡半醒间,他好像见一个人在耳畔说话。
那音冷静克制,哑着音问:“可以不渡情劫吗?”
这人是……谁啊?
怎么还管他渡不渡情劫的?
谢晚嘟囔了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没理会这人,翻过了身沉沉睡了过去。
清风吹拂,幔帐轻轻摇动,在灯光下浮现粼粼波光。
一双眼睛悄然睁开,直直地注视着幔帐上的花纹,像是透过这重重阻碍,看向后面的人。
眼中不似往常平静,而是暗含着汹涌而激烈的情绪。
晚。
沈霁筠将这两个字慢慢地在唇舌之间滚动,好似一汪烈酒,又好似……一瓶封口鸩毒。
可不管是哪一种,总能让人情愿服下,亦甘之如饴。
一觉醒来。
谢晚的意识清醒了过来,可身体却还是软绵绵的,提不一点的劲。
他干脆闭着眼睛趴在软垫上,软道:“妙音……”
大概是睡了太久,谢晚都忘记他现在身在东荒,而不是在风月楼之中。
妙音并不住在这个房间里。
可等待了片刻后,却传来了一阵脚步,朝着卧室缓步走了过来。
谢晚还以为是妙音,看都没看去一眼,抬了手:“妙音,帮穿一下衣服……”
谢晚是一向被人伺候习惯的,皮娇柔嫩的,带着一股精雕玉琢的臭脾。
渡劫的时候还好,一旦回到风月楼主的身份,那会将这些坏习惯完全暴露出来。
若是往常,一说这话,妙音会过来替他更衣。
可现在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来人动作。
谢晚的嘴唇微张,地打了个哈欠,算是抱怨的音也像是在撒娇:“妙音,为什么还没帮穿衣呀。”
来人脚步一顿,站在了床前。
他落下的影子高大,与往日娇的侍女大相庭径。
谢晚刚刚睡醒,还些迷糊,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又抬了抬手腕,意识来人帮他更衣。
这次,来人没让他久等。
谢晚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捏住,他顺着这个力坐了来,十习惯地张开了手。
窗边的烛台灯光洒下,橘色的灯光蔓延,使得床榻上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少年跪坐在锦绣堆中,散乱了下来,犹如一匹上好的丝绸。他低垂着眉眼,脸颊微微翻红,还带着一股朦胧的睡意。
沈霁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拎了一旁的衣袍。
穿衣这件事,对于沈霁筠不算是陌生。
他半跪在了床榻前,先替谢晚系上了腰带。
当手臂环过腰-肢,束腰封的时候,沈霁筠的脑海中只一个想,那是——少年的腰实在是太细了。
这腰线像是一轮弯月。
少一显得太瘦,多一则太过于突兀,只这般模样,才是正正好好。
在触碰到腰线的时候,沈霁筠的手指甚至轻轻颤动了一下。
“妙音?”
在这停顿之下,谢晚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睁开了眼睛去看,看见的却不是妙音,而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谢晚:“……”
怎么会是沈霁筠帮他穿衣服,妙音去哪里了呢?
一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太对劲。
谢晚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的时候,出现在面前的人还是沈霁筠。
谢晚蹙了眉:“你……”
话还没说完,见沈霁筠平静地开口解释这一切:“你让替你穿衣。”
谢晚怔了一下,脱口而出:“吗?”
沈霁筠从容地点。
谢晚看了一眼面前之人。
沈霁筠目光平静而坦然,好像是一片冰封的湖面,甚至还透露出一些冷淡。
在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后,谢晚自己也不太确定了。
好像是……吧?
他歪了歪,决定将这一茬揭过不谈:“那算了……”
沈霁筠问:“要帮你穿鞋吗?”
可能是沈霁筠的音太过于冷淡,也可能是谢晚还没没完全清醒过来,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
等到回过神来以后,谢晚的脚踝落入了他人的手中。
沈霁筠的指腹些粗糙,在触碰过肌肤的时候,会带来一股粗粝刺人的感觉,而在这感觉消散后,又让人觉得酥酥麻麻的。
等到穿上了鞋袜,这种感觉都没散去。
谢晚穿好了外袍站了来,这才现卧室些过于的狭窄,几乎与沈霁筠撞在了一,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清冽的霜雪息。
他往后退了一下,拉开了距离,命令道:“你先出去。”
谢晚原以为沈霁筠会拒绝,没想到他还真的身走了出去,没一点留念。
砰——
房间里回荡着一道清脆的关。
谢晚揉了揉鼻尖。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沈霁筠看来完全放下了,对他的态度也是平淡而冷漠,仿佛两个人真的毫无瓜葛了。
或许人是这样的复杂,算是谢晚自诩看破情劫,时也不免落入俗套。
以往他恨不得这些前任渡劫对象离得远一些,现在沈霁筠真的对他敬而远之了,又些莫名的失落。
因为这事,谢晚草草将冠了来,推走了出去。
一走到走廊上,一道眼熟的身影从面前一闪而过。他一眼认出来,这是那个年轻修士。
谢晚眨了眨眼睛,那点失落顿时荡然无存。
——过去的过去,不用再去想了,因为下一个更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