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一扑,这大老虎的威势,已经远远超过刚才四只妖物。
流云此时估计,若是以前的自己,虽然能战胜此獠,但至少需要三四刀才行。
但现在,只是举手投足。
从上到下的竖劈,一刀两断。
黑色巨虎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被砍成了左右均匀的两半。
而流云的刀势未有丝毫减弱之势,仍在继续朝着敌人逼近而去。
武田信玄倒也丝毫不惊。
他大概本来就没指望巨虎起到作用。迅速又召唤出一副高大威武的盔甲。
没错,只有盔甲,并没有被人穿着呢。
是具备了自身意识,可以挥舞刀剑的活化之物。
这盔甲依然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流云的刀势贯穿。
但是本来就没有肉体的盔甲,纵然被砍出长长一道创口,却似乎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反而用胴丸的铁片皮革,纠缠卡住刃口,阻止了强弩之末的刀势。
接着,这副红色的活化盔甲,左右手各持一柄胁差,从上下两个方向反击。
流云向后跃了半步,轻松闪躲,而后不停歇地借势再进。
这次瞄准了对方腰部的薄弱之处,挥刀横斩,干净利索将其截断。
活化盔甲碎落一地,成了普通的废渣。
这时本愿寺显如仍在急切地念诵咒语,似乎还远远未能成型。
武田信玄的部下似乎已经消耗干净了。
但他似乎趁机施展了一道强化自身的法术,全身的红甲表面闪着耀眼的光辉。
流云拔剑而来。
武田信玄亦毫不犹豫,咬牙切齿地闷哼了一声,为了掩护队友,上前展开肉搏。
他左手挥着类似道士拂尘的采配,右手握持葫芦形状的军团扇,这两个东西显然都不是武器,不知道有什么机巧。
流云也没心思去猜对方。
刚才一直只是在斩杀小兵而已,“长船长光”早已对敌人的鲜血饥渴难耐了。
势若奔雷,快如闪电,刀来!
印象中武田信玄并不是一个以个人武力见长的大名,流云觉得自己的攻击理应超出对方反应的速度。
但是——
武田信玄右手的军配团扇,几乎是带着整条胳膊,自发地迎了上来。
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嘶响。
叮——
以流云力拔千钧的躯体,加之“长船长光”无坚不摧的锋刃,居然被那看起来是布制的团扇挡住。
就像是奔腾不息波涛汹涌的海浪,撞上了高耸入云连绵千里的群峰。
只能激起滔天的浪花,却无法撼动山岳。
强大的反冲之力,令流云都不禁后退了两步。余光正好扫见,那神奇的军配团扇之上,原本就有七道浅浅的伤痕,现在则是又多了三道。
“上杉弹正三刀只对应七次,佐佐木流云一刀就是三次,真了不起啊……”
武田信玄啧啧称奇。
同时他左手的采配无风而动,有如装了推进系统的导弹一样飞来。
流云受了团扇反冲之力,一时躲闪招架不及,被击中了肩膀。
这只是极轻的攻击,任何成年男子都能承受的住。
对流云来说更是微不足道。
那采配不过是一根木杖上面,绑了许多布条而已,挥舞的时候,会彼此碰触,发出“唰唰”的声音。
却不曾想,碰到流云身体的瞬间,那些布条顿时寸断粉碎。
场面十分诡异。
而从采配上面传递过来的,是复合了无数种能量的术法伤害。
被触及的一瞬间,流云右肩顿时起火,温度高到可以立即闻到焦糊味的程度。
同时左边下半身出于可怖冰寒之中,顷刻麻木发硬失去直觉,仿佛连鲜血都被冻住了一样。
露在外面的左手迅速变成了浓烈的紫青色,然后出现了大片的暗疮,应该是中毒。
右腿则是感受到极致的干燥,肉体马上萎缩,水分似乎被抽干,成了僵尸一般的模样。
腰腹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酸性气味,衣服被腐蚀掉,皮肤也很快消融,露出不堪入目的内部结构。
胸口宛如遭到了电击,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差点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
饶是流云天赋异禀,筋骨远胜常人,又有“疗愈之力”在身,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仍不免眼前一黑,倒吸凉气,险些足下发软跌倒在地了。
趁着这功夫,武田信玄立刻用空出来的左手,抓起脖子上的念珠,念了一句不算太简短的咒语,顺手往前一抛。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巨响。
在弥漫着浓烈腐朽气味的烟雾之下,念珠依次爆裂开来,每颗珠子里面,都钻出一个漂浮在空中,不具备实体的冤魂恶鬼,老有男女皆有,无一不是瘦骨嶙嶙,伤痕累累的样子,大部分都有残缺的肢体而且脸上疤痕叠了许多层,惊悚可怕。
刚从痛苦之中解脱出来的流云,瞬间被冤魂恶鬼包围。
然后感受到的,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攻击。
而是一种单纯的怨恨。
冤魂恶鬼,或是愤怒吼叫,或是凄烈哀嚎,或是冰冷控诉,或是悲凉痛苦。
他们环绕在流云身边,叙说着自己的悲惨命运。
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语言,就可以通过强制的精神链接,塞到脑袋里。
有的是在只会爬行的年龄不幸沦为孤儿,还没学会说话就生生饿死,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童稚嗓音。有的却是自身腿脚已经半废,而又失去了全部家人,倒毙在无限孤独绝望之中。并没有好心人去拯救他们,因为大家都只能勉强填饱自己的独自,分不出精力照顾没有关系的人,在如此苛刻的乱世,老幼的死亡早已被认作平常之事。
或是遭遇酷刑的冤犯。一个在寒冬腊月,被人剥光了衣服,埋在深山大雪里面活活冻成冰雕。一个是被架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面面,烤成了烂糊的人肉排,断气前甚至可以闻到自己身上食物的香味。事后证明他们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凶徒,甚至连说是嫌犯都很勉强,但潦草断案的奉行只不过闭门思过十日抵罪罢了。
有的是一家人遇难。丧尽天良的强盗把男人当做食物吃掉,甚至为了保鲜不肯给个痛快:然后将女人绑在树上凌辱,昼夜不停肆意施虐;同时孩子们享受到皮球的待遇,不断从高处扔下来取乐,直到砸成碎肉为止。这伙强盗的首领并没有受什么报应,反而因为悍勇善战,被附近大名收编,历数十合战而幸存,最终作为武士老爷得以善终。
如此遭遇,令人不忍直视。
所有的愤怒,怨恨,控诉,悲凉,最终汇集成了同一种意思:
“我一直谨守本分,从未作恶,为何会有遭受这样的劫难?”
“好人没有好报,恶人反倒逍遥自在,呵呵呵……”
“可恨,可恨!要报仇,要报仇!要让别人也品尝同样的痛苦!”
“世间不公,人间就是地狱,人人都是恶魔……”
这些幽灵状态的冤魂恶鬼,围着流云的身体拼命拉扯,其实并不会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
但是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片刻之内,流云就感到几乎要发疯了。
面临“不敬神佛”的质疑,他可以用后世所学的科学体系来对抗。
但是对于冤魂恶鬼的纠缠,却不知如何应对的。
因为在他上辈子所生存的那个世界,尽管科技十分发达,生产力水平比起十六世纪的扶桑不知领先了不少倍,但仍然没有能够彻底消除不公与丑恶的现象。
无论东西南北,任何国家,哪个民族,何种政体,总是避免不了诞生丧心病狂的事件。
那些权威们触目惊心的行为,曾多次让上辈子的流云产生疑惑,是否人类社会只有硬件技术进步了,在软件制度层面一直原地踏步呢?
自己都疑惑,又如何回答一众冤魂的问题?
流云思来想去,心下有些茫然,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话:“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