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素舸的门当户对, 自然正是当时的太子殿下李长乐,虽是侧妃, 但太子一旦登基,自然也同样会是荣宠无双。
当然, 那已经是后话了。
锦宜在记起前世的种种之后,曾一度以为,桓素舸的改嫁,是因为雪松去了才不得已的如此。
但是从桓素舸处心积虑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开始,这个想法动摇了,直到今天看到她那样冷待小平儿,她终究忍无可忍。
她想起那天晚上听见的桓?跟桓素舸的对话, 也许对桓素舸而言, 郦家只是她的一个跳板而已,她也注定只是一个过客。
但雪松……却哪里知道这些,他已经沉迷太甚。
锦宜本以为子远听了自己所言,会大跳起来, 谁知子远的反应, 却远比她想象的要冷静很多。
子远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锦宜见他脸色平静,并没有解释其他,只言简意赅地说:“夫人跟郦家早就离心离德了,长此下去只怕会有祸事。”
子远转身走开,来回踱了片刻:“这样也好。”
锦宜吃了一惊:“你……觉着我说的对?”
子远点头:“当初结亲的时候,本就是齐大非偶,只不过咱们无法拒婚罢了。夫人本就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如果她真的离心离德,那便长痛不如短痛。只是……小平儿怎么办?”
锦宜愣了片刻,才黯然道:“我担心的,一是父亲,二就是这孩子了。”
子远想了想:“对父亲而言,难过是免不了的,但父亲只怕也早有所察觉了,连我都感觉到自从生了小平儿后,夫人的态度比先前越发疏离,先前不管心里乐不乐意,面上是有笑容的,这会子……”
桓素舸现在毕竟还是郦家的夫人,子远便不再说下去,只又一想,道:“虽然姐姐不跟我说,但我心里也有几分的,上次王家那两个不肖的事,后来我暗自思忖,总觉着疑惑,为什么三爷竟能洞察明细到这地步?竟像是知道你会出事一样……但那也罢了,毕竟人都知道三爷上心你,何况先前又有茂王那件事,他多派些人保护着你也是有的。只是另外,夫人那样缜密有城府的一个人,怎么就能答应让那两个明显心术不正的人留下来?呵。”
锦宜越发震惊,同时又有些许欣慰,子远果然是大了,竟能想的这样深远。
子远却不再提那个,只轻轻握住锦宜肩头:“姐,今儿让你受委屈了,只是你别急,反正这层窗户纸是捅破了,接下来如何继续,就看爹如何行事,倘若他真的舍不得夫人……那就随他吧,勉强不得的,横竖你也要嫁了,唉……你可知,我盼着你嫁过去呢,你为这家操心劳累的也太久了,在桓府里,至少三爷会好生护着你,不至于让你受什么委屈。”
锦宜呆呆地看着他,突然说道:“子远,假如、假如我……”
“什么?”
“假如我……”锦宜终究说不出那个“假如”,只道:“没、我一时胡思乱想,对了,将春闱了,你准备的怎么样?”
子远狐疑地看了她片刻,才说道:“姐姐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只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他顿了顿,又笑道:“若我得了好名次,就当是给姐姐成亲的贺礼,你说好不好?”
锦宜的眼睛有些湿润:“那自然……是极好的。但你务必要勤学上进,可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呢,还有,子邈还小……以后你还得多教导他。”
子远奇怪地看她一眼,突然又想到她立刻要嫁了,子邈可不就落在自己手里了?因又笑道:“这个不成问题,管保把那小子教导的妥妥帖帖,不过他如今在翰墨,倒是轮不到我去教训了,前儿我们学里还有人说呢,从翰墨出来的小子们,一个个至少得是五品官起步的,唉,兴许这小子将来会压在我头上呢。”
锦宜微笑道:“就算他官儿做到一品又怎么样,他仍旧是郦家的老幺儿,还是要乖乖地尊你一声哥哥的。”
“哈哈,”子远大笑,甚是开怀,“不过你说错了,郦家的小幺儿如今是小平儿啦。”
两人说到这里,就听到外头是姜老夫人带笑道:“你们姐弟两个别只顾着在里头说的欢实,好出来吃饭了。”
***
锦宜虽然人在姜家,心里记挂着家里头,尤其是郦雪松跟小平儿。
所以跟子远出来后,并不许子远留下来吃饭。
子远也会意,干净利落地告辞,临别对锦宜说道:“我会派人去找爹的,小平儿那边也会好生看顾,姐姐放心就是了。”
锦宜点头:“务必仔细。”
这一夜锦宜在姜绉家里吃了晚饭,舅妈让勉儿给锦宜背诵书塾里学会的诗歌,倒也朗朗上口。
锦宜夸了勉儿两句,姜家舅妈顺势道:“这孩子聪明是有的,只是这书塾的先生实在一般,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怕把个孩子教坏了,倒是听说子邈在那什么……翰墨?啧啧,听说那是王公大臣家的孩子们才能入读的尊贵地方,勉儿怕是没这个福气了。”
勉儿道:“娘,我们先生也很好。”
锦宜知道她的意思,便不言语。姜老夫人道:“行了,叫勉儿洗漱了去睡吧,我还有话跟锦宜说呢。”
姜家舅妈意犹未尽,却给姜绉拉了去了,勉儿也向锦宜道了别,自己乖乖去了。
老夫人便宽慰锦宜:“她就是那样的,你别理会,只当没听见就是。”
锦宜笑笑,曾几何时,她对这些亲戚们的所求,几乎就像是纵容子邈一样的尽力满足,似乎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利用桓?的权势……去给变坏的子邈平祸端,去为势利的亲戚们求高攀……种种种种。
但是现在……
一切都只是过往云烟,罢了。
锦宜才吁了口气,外头道:“郦家的人来接姑娘回去了。”
姜老夫人诧异:“怎么这会儿来了?”便吩咐:“你去告诉他们,姑娘在这儿住一夜,明儿再回。”
那丫头去了半晌,重又回来:“郦家的人说,已找着老爷了,让姑娘快回去。”
锦宜本还有些赌气,也不想今夜回去,听了这话,生恐雪松有什么不妥当,忙道:“外祖母,我还是回去吧。”
姜老夫人道:“可惜了你这有孝心的孩子,不然,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免得你爹不识好歹。”
锦宜怕老夫人年高,见了雪松若再一言不合,岂不是糟了?便笑道:“您老人家放心,真没什么事儿,何况家里还有子远呢。”
老夫人这才许了她去,那边姜绉也得了信,跟舅妈一直小心把锦宜送出大门。
果然见郦家马车停在门口,锦宜对舅舅舅妈行了礼,舅妈兀自遗憾地叮嘱:“说好了歇一晚上的,怎么这样见外呢,锦宜,可别忘了改天再来呀!”
锦宜一边儿答应着,一边儿上了车,她心中有事,也没留意这来接自己的居然没有沈奶娘,也没有蓉儿等丫头。
手才要推开车门,车门却自己打开了,里头一只手臂探出,在她腕子上轻轻握住,往里一拉。
锦宜身不由己扑了进去,正好落在那人怀里。
车门在身后关上,马车沉静缓慢地徐徐往前。
锦宜本正惊疑,待那人身上的气息包围而来,心才又平稳下来。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桓?垂眸注视的眼神,他微微笑说:“你心不在焉地想什么?也不看看有谁来接就敢上车,若是个坏人把你劫走了呢?”
锦宜想要向他露出一个笑,今日的笑却仿佛固执地不愿意出席。
于是她只是呆呆愣愣地仰头看着桓?:“你……你……怎么在我家的马车里?”
桓?道:“自是不放心,所以来亲自接你。”
锦宜眨了眨眼:“那方才……说什么我父亲……”
“那倒是没有骗你,”桓?轻轻抚过她的脸,“下午我的人找到了你父亲,已经把他好端端地送回府里去了。”
锦宜在微微松了口气之余,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便并没有将他推开,反而顺势卧在了桓?的腿上:“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得到……”
桓?道:“跟你相关的我才想的周详,其他的事,不想也罢。”
他的手掠过锦宜的发端,锦宜望着这只干净修长的手,这一世第一次相见时候的尴尬情形浮现眼前。
她笑了笑,不由捉住桓?的手,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桓?道:“傻丫头,你看什么?”
锦宜道:“……真好看。”
桓?一怔,继而笑道:“又说傻话了,一只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锦宜摸了又摸,这只手干净,温暖,有力,手指修长,堪称手中的美男子了,锦宜不由握着他,把他拖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亲了一口。
桓?颤了颤:“你……在干什么?”
锦宜把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略闭了双眼:“三爷,你喜欢我吗?”
桓?喉头动了动,望着她娇软地窝在自己膝上,神态慵懒的样子,眼神竟有些迷离:“喜欢。”
锦宜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眼中的迷离在瞬间消失,桓?忙又定神:“是……从很久以前。”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喜欢我,是什么时候?”锦宜似在撒娇。
桓?略有些窘色:“你这丫头,怎么刨根问底的。”
锦宜轻声说:“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是极讨厌我的。”
“阿锦……”桓?无言以对,突然他问:“那阿锦喜欢我吗?”
“喜欢的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他把同样的问题抛出来,却是屏住呼吸等待那个答案。
“大概是从……”锦宜抬起手腕,轻轻地晃了晃,“三爷送这镯子给我的时候。”
桓?的心彭地响了一声,竟无法形容是什么感觉……是高兴?是惊心?
锦宜却并没有让他多想,她翻了个身,顺势张开双臂,从桓?肋下将他环腰抱住,她将脸埋在他的腰间,喃喃低语:“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呀……”
虽不曾看见锦宜的神色,桓?却无端地知道,她流了泪。